君子玉言/匆匆奔赴\小 杳
上周五一早,突然下起雨來。此時不到七點。十點去禮堂開會,雨風交加。四十五分鐘會議結束出來,氣溫驟降,倏然一步邁到秋分,而衣裙尚在夏天。出發趕高鐵,閨密怕我冒雨拖着行李箱不方便,開車兜一小圈送到地鐵站。半個多鐘到達高鐵站,晚八點前抵達老家。
此次回家,是為了參加香港某某大學在我家鄉設立研究院的簽約儀式。我是學校與家鄉合作的「媒人」。今年三月中旬,姐姐問我是否認識香港某某大學的人,家鄉想去談談人才引進和科研合作的事。我恰好與T校長是老朋友,即引薦兩邊。T校長請我家鄉來人參觀了校園並洽談合作。六月中我回家看望母親和妹妹時,得知家鄉市區正着手落實研究院事,即給T校長打電話告知這邊的進展,校長表示會積極推進。中秋節我與T校長互致問候,他告訴我節後即到我家鄉簽約科研合作事宜,問我能過來見證一下嗎?我沒想到研究院這麼快就落地了,大為驚喜。正好是雙休日,於是買好高鐵票,下車時間與T校長一行飛機落地時間差不多。會面後一起吃了頓宵夜,老友新朋相談甚歡。
近些年T校長發揮學校所長,着力在內地設立科技創新研究院,以「香港高校科研+內地產業鏈&市場」的合作模式,服務國家所需,已與內地十個城市簽約,其中幾家已正式啟動。我家鄉是第十一家。各研究院由地方政府提供空間、設施、經費等硬件條件,香港方面選派高端科研人才、以科研成果對接內地產業發展需求,此舉既為香港高校科研項目解決了研究經費、場地和研究成果走出實驗室落地轉化走向市場問題,亦為內地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注入香港科技元素,以高校、香港所長,貢獻國家所需。
T校長及學校教授一行參加人才周啟動儀式、研究院簽約,馬不停蹄。市區活動結束後,又趕到省裏座談,出來已是傍晚七點,車上備了咖啡麵包,補續能量。我全程陪同,也沒時間回家看望母親,儘管上午的活動現場離老屋步行只有十幾分鐘。
與T校長邊走邊聊,說香港說人生說讀書說詩畫。校長既有學者的儒雅嚴謹,也有科學家的直接務實,奔着主題來,朝着解決問題去。我們聊起香港,頗有共識。在交代研究院安排時,他特意叮囑要多些一樓的房間,以便安放大型科研設備。參觀時對着那一排排外行看起來很單調的水泥塊與專家聊得津津有味。他還有個性鮮明的敏捷坦誠,率真平和。致辭不落窠臼,簡明風趣。我這個「路痴」在酒店都會迷失在曲折的走廊裏,他便告訴怎樣通過大堂標識上的房號數字辨別方向。他雖工科出身,但喜讀詩書。最喜歡蘇東坡,比如「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仗聽江聲」,這樣待人對己善良溫柔的人生態度,好玩有趣、灑脫豁達。他說想在學校開一門課,叫「人生與死亡」,教導學生如何看待死亡、接受死亡,死亡並不可怕。在參觀家鄉大學時,看到一幅奧爾罕·帕慕克(Orhan Pamuk)的照片,問我,我說這是土耳其作家,得過諾貝爾文學獎,代表作《我的名字叫紅》(My Name Is Red)。他回頭便與副校長商量,「我們學校可以多請一些這樣的人來」。他有意增加學校的人文氛圍,希望年輕人多一些人文的滋養,更好認識自己認識人生。
晚餐時我用家鄉酒敬T校長,校長一飲而盡,然後才說:「其實醫生是不主張我喝酒的,不過你敬我得乾杯。」其為人爽朗可見一斑。周日早飯後與T校長一行告別,回家看母親,校長說你為了陪我們也快成「三過家門不入」了。大家說不要道別,要說「see you later」──不不,最好是「see you soon」。
回家一天半的時間匆忙又零散,盡可能多陪母親說說話。朋友要見面,想帶母親一起去,母親說腰痛,可能是前兩天跑銀行累了。母親的眼睛又該做手術了,淚道堵了,老是淌眼淚。妹妹打電話問我回來的情況,外甥女前幾天來上海實習,用自己的薪水給外婆寄來一筆錢。母親欣慰小輩們都對外婆親近孝順。持續三個月的高溫終於在秋分這天涼爽起來。臨走也下雨,我背着包撐傘走上橋,回頭見母親站在門口目送。走出弄堂口,隔着河柳,仍見母親在張望。
進到高鐵站候車靜下來,想母親站在門口的身影,不禁淚水潸潸。我突然想起:這次沒跟母親一起拍張照片,很是懊悔。自在外求學到工作,多少年來,回家總是短暫又匆忙。母親一年年老去,我實在不甘心這樣與母親匆匆忙忙的相聚了。只有長久的,才稱得上陪伴。而人生留給親人相伴的時光,實在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