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園/書店恐懼症\蓬山
什麼叫社恐？這麼說吧，每次去超市和便利店，我都有種遠征般的「悲壯」。排隊走到收銀台時，總感覺對面站着「法官」，一件一件梳理數落着我的「罪狀」。待到「法官」結案，報出一個數字，我便像繳納罰款或贖金時趕快付錢，逃之夭夭。
而現在，我越來越不敢去書店了。
被朋友拉去一家新開張的網紅書局。結果一進門就懵了。高敞的大廳，富麗堂皇的枝形吊頂，光可鑒人的地板和書架上一本本雍容華貴的圖本，這哪裏是書店，簡直是凡爾賽鏡廳。還有玩具、公仔、T恤衫、書包，冰箱貼、鑰匙包，咖啡、冰激凌，打卡蓋章……怪不得如今寫書店的文章，十有八九拿「一杯咖啡，一米陽光，一本書，就可以坐上一整天」來開篇。如果攤開的書正好是木心那頁「一生只夠愛一個人」，那就分分鐘冊封了「六一居士」。
我僵站書架前，生怕腳上草綠色的帆布鞋蹭髒了人家的大理石地面。那種感覺，正是一個鄉間「土包子」猛然闖進一個舞會，滿屋子都是紳士名媛，自己卻衣衫襤褸。每本書好像都「不懷好意」，封面上吹鬍子瞪眼的達利、壞笑的卡繆目光充滿惡作劇。只有羅素還算和藹，但微皺的眼袋，又彷彿潛藏着一絲「爛泥扶不上牆」的無奈。我生怕再待下去，會像《子夜》裏那抱着《太上感應篇》的吳老太爺一樣哀哉，匆匆轉了一圈，便走了出來。
很懷念讀中學時縣城的小書店，沒有香水味，只有略略發霉的墨香，燈光也沒有那麼亮。書籍的紙張粗糙，一次次粗澀的翻動，有種物理般的交流。那是一種熨帖的鬆弛。而今刺眼的書店裏，光鮮亮麗又鋒利的圖書不止一次劃傷手指，總怕文字會滑溜溜地跑掉，靜不下心來。真羨慕那些「一杯咖啡一整天」的人，我是做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