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彎/平庸的權利\關 爾

  在第四十二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中斬獲佳績的《年少日記》,「五一」期間吸引不少內地民眾前往觀影。影片聚焦精英家庭狼性教育下的青少年之殤,讓在應試教育中成長起來的這一代人產生無限共鳴,「太戳人了!簡直看到了童年時的自己」。

  很多人會將劇中男孩鄭有傑在被暴打、鄙視、冷落中走向輕生的悲劇,歸咎於嚴厲暴躁的父親。但這顯然不只是家庭教育出了問題。激化教育的競爭與焦慮、加劇教育之功利化和工具化的,是父親不斷向兒子灌輸、但並未宣之於口的「優績主義」理念,而這恰恰是整個社會的通病。

  網上曾流傳一份中產家庭「雞娃競賽」規劃表:一歲開始中英雙語學習;三歲熟背一百首古詩;八歲贏得奧數比賽獎項,外加鋼琴及跆拳道考級……在「劇場效應」的影響作用下,沒有家長和孩子能在這樣你追我趕的氛圍中停下腳步。

  「優績主義」推崇的正是這樣一種狹隘的、標準化的成功定義,它將高分數、高學歷與高收入、高地位等緊密關聯,無法在這單一賽道中脫穎而出的,便會被歸結為「失敗者」,也就是鄭有傑父親口中的「垃圾」。

  影片尤為讓人共情的,是籠罩在鄭有傑身上的恐懼情緒。每一份不理想的成績單都如同巨石滾落,讓幼小的他承受着超乎年齡的「生存壓力」。而每一次「失敗」都可能擴展到對自我價值的否定,最終導向精神世界的崩塌。

  雖然不是每個故事都走向如此極端的結局,但鄭有傑式的「恐懼」,其實伴隨着大多數被「優績主義」綁架的孩子。以至於很多人在成年之後,還經常會在「考砸了」的噩夢中大汗淋漓地驚醒過來。這也是不少觀眾從鄭有傑身上看到自己成長中之青春陰影的原因。

  一個十歲的天真爛漫的小男孩,人生畫卷才淺淺掀起一角便被毀於一旦。《年少日記》借由這一悲劇向社會發出拷問──在成功倍受推崇的時代,平庸者和失敗者是否也有權利快樂地生長、肆意地追夢?

  或許僅憑一部電影,根本無力在社會制度和輿論觀念上撼動「優績主義」這座大山。只希望它能像漣漪觸碰漣漪,激發人們去思考,努力去探尋那一個影片中沒有給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