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見/春色分明\李丹崖

  圖:春色分明
  圖:春色分明

  微雨夜來過,春草幾寸瘋。清晨醒來,推窗是滿鼻孔的青草氣撞進來。草色遙看近看一般面貌,盎然的綠,如同畫家的油彩盤裏被轟然炸開,滿世界都是。此刻若在舊時長安,馬蹄疾疾,球杆揮動,王公貴族們個個簪楊戴柳,環佩玎璫,衣袂飄香,馬匹過處,踏出草漿點點,亦是絕好畫圖。

  舊時春日,綿延至今,似乎沒有太多改變,時光更迭,王朝罔替,不管草木什麼事情,草且綠它的,樹且茂它的,河水潺潺,是亙古的清澈。此刻,行走在吾鄉的百草園中,觸目皆是芳草,我是個幸福的人,至少比古人是。古人云:十步之內,必有芳草。我可以步步皆有,這富足的春日。百草園裏,已經有早開的蒲公英,燦黃朵朵,似擎着一個小小的向日葵;車前草寬大的葉面,在陽光下,有着近乎蠟質的光澤;飛蓬草黃中帶紅,蝴蝶棲息花心裏,一晌貪歡;薺菜老了,已然開花,這春日裏養胃的好滋味,此刻變成了養眼……

  春色分明,不妨看水。水在春陽下,流動碎銀樣的波光,看得讓人神往。自古以來,恐怕再也沒有時光和水流的氣質最相像了,春水流,好時光,吾鄉渦河之內,錦鱗游泳,岸邊水草搖曳,堤岸的另一側,農人在田間安逸勞作。田間,是葱綠麥苗清新的氣息,田埂上,放着一隻茶壺,壺內是鄉人特製的竹葉茶。竹葉是新從竹園裏採下來的嫩竹葉,溪水洗淨,井水沖淋後,放在鍋中煮五分鐘許,滿鍋碧湯,竹香四溢。吾鄉不產綠茶,卻多竹林,嫩竹葉煮水,這滋味,自有高格,絲毫不比四川的竹葉青(一種形似「竹葉」的綠茶)和蒙頂甘露差。

  芍藥已經從土裏拱出來,幽紫一團,芽芽蜷縮着,有春日裏的困意,昨夜的一場雨,伸展了拳腳,再過幾日,幽紫的芽變成了草棵,草葉一片葳蕤之後,靜待五月花開。牡丹似乎更茁壯一些,比芍藥出土得早,也比芍藥開花得早,單論花的姿容,芍藥和牡丹是不相上下的,只不過牡丹「出道」早一些,當了花王,芍藥屈居花相,如此而已。

  緣河行,桃花醉春風,臨岸有一座鎮子,產一種叫「桃花醉」的酒。真是好名字,人喝醉了,臉頰枝上,飛駐兩片桃花,粉紅可愛。桃花醉我喝過,飲少甘甜,再飲如蜜,多飲則醉。同行踏青的一位老兄喝多了桃花醉,拖鞋作枕,睡在橋頭,微風拂拂,春陽正好,真是好愜意。

  沿途多柳,柳枝已青,陽光好處,柳穗已出。少年時,喜在柳浪深處聞鶯啼,亦喜折柳擰作短笛來吹,小笛清脆,大笛吹到麻木震唇,卻有不一樣的聲場,搭配這個春日的鳥鳴,臨側的流水如弦,這春日裏的管弦樂。柳芽可入饌,舊時,鄉人喜在春分左右採下來柳芽,焯水,與雞蛋和麵糊糊一起,煎柳芽餅來啖,青苦中有回甘,餅在盤中,青點點、黃燦燦,春餅如是,當屬春餚之首。

  春壤鬆軟,踩上去如麵包一般。雨水滋潤下的土地,春陽照射,春風融入,草蟲拱動,草根開疆破土。人在被撓癢的情況下,全身最鬆弛,此刻的春壤,被春陽、春風、草蟲、草根一起撓癢,難怪如此喧騰。忘了哪位詩人所說,春壤是地上的雲,天上的雲是黑白兩色,地上的土地,可紅、可黃、可黑……五彩斑斕,天上的雲不生長作物,地上的春壤還可培育五穀豐登,實在是接地氣的更肥沃,最踏實的最可貴。

  春天,行走在曠野,最能得春日之氣。春風似一把梳子,梳理萬物,風在野地裏奔,人在曠野中走,惠風騷動,鑽衣如鼓,振衣前行,風再撩鑽,這是個讓人開懷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