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日常/人是怎樣老去的\米 哈

  當代日本作家村上春樹說:「人不是慢慢變老,而是一瞬間變老的」,而西晉文人陸機卻說:「川閱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世閱人而為世,人冉冉而行暮」,這是以一天一天奔流不止的河川,比喻人一代一代的逐漸變老。

  究竟,人是突然變老,還是漸漸變老的呢?這個,我還未想通,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怕老,又有人嚮往變老。

  舉例,德國唯意志論哲學家叔本華便怕老,他曾說,年老就是「今天很糟,明天會更糟,接着一天比一天還悲慘,最後跌到谷底。」不過,在哲學史上,嚮往變老的哲學家好像還是佔多數。

  作為西方哲學其中一個起點,蘇格拉底便認為年老「好比逃離了癲狂野蠻的主人」,「毋庸置疑的是,年邁後不僅能保持深刻的平靜,還能從各式各樣的激情中解脫。」

  有說,這是反映了西方哲學「重理性,輕感性」的傳統,因而嚮往缺乏激情與慾望的晚年,而蘇格拉底的這段話,又彷彿呼應了在歷史上差不多同一時期的孔子之教導:「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六十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但若然八九十而周身病痛,我們還會嚮往年老嗎?在晚年,十八世紀蘇格蘭哲學家休謨曾說:「我苦於足以致命且無藥可醫的腸道失調症狀,但若要我選擇人生的某個階段再活一次,我應該會選晚年的這個階段。」而三個月之後,他安詳離世。

  以上任何一位思想家的說法,都沒有令我更明白自己是怕老,還是嚮往變老,卻讓我理解多了一點文首提到「突然變老」與「漸漸變老」之所謂二分。

  或許,年老真的像陸機所說像河流一般置於眼前而奔流不止,但,若然你從來沒有要去留意這河流,又突然一望,你大概會經驗到村上春樹所言的「一瞬間變老」了。兩者,並無衝突。

  所以,我想說什麼?我想說:當我們去想「老」,我們便真的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