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暄集/麼地道\趙 陽
一直以為我早已完整地走過這段路：從港鐵尖東站的P出口上到地面，麼地道一路向北，兩邊星級酒店林立，商業中心一幢連着一幢，帝國、好時、南洋、帝苑，單聽名字，就霸氣無限。背後與之交錯的漆咸道南常年車水馬龍，不時混雜着維港上的汽笛聲，海風將喧囂的合奏送到耳邊。
近二十年前，叔父一家到港過春節，在海濱長廊觀賞「幻彩詠香江」，之後一路行一路看，帝國中心門前漂亮的燈飾，吸引了嬸母的目光。她開心地一把攬過叔父的臂膊，拍了很多相片。叔父感慨：「香港真的太美了，你嬸母那麼害羞的人，竟夠膽大庭廣眾之下與我親親熱熱照相，這在北方小城裏想都不要想的。」我暗下決心，待自己到香港工作，一定接他們過來待一些時日，看個夠。
十年前，我來香港考雅思，筆試和口試，一個在九龍富豪酒店，一個在帝苑酒店。兩場考試中間，我在麼地廣場的長椅上小憩，半島中心二樓「傷心酸辣粉」招牌粉嘟嘟的，煞是可愛。本想考試後去嘗嘗，卻被一件急事牽絆，心想着之後到港學習工作，日子還長，便匆匆離去。
之後移居香港。每年聖誕節前，都會到麼地道看燈展，還有老老少少幸福的面孔，相似着，不同着。但走得越久，越發現熟悉的風景也會陌生：叔父在我來港第二年遭遇意外去世，嬸母亦斷了聯絡、不知所終；那間「傷心酸辣粉」也已結業。有些事一經錯過，便是永遠的遺憾。年齡漸長，有些遺憾越發清晰，恍如昨天。
我也是去年無意間知曉，其實我從未完整地走過麼地道。它跨過漆咸道南，向西蜿蜒一直連接彌敦道。夜幕降臨，那半程路兩邊唐樓昏昏暗暗，與我常行的半段風情迥異。麼地道就是人生，有亮色亦有灰黯，有銘記亦有遺憾，才足夠完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