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破四舊」孔墓蒙難
圖：1979年，國家重新修復曲阜孔子墓，墓前的碑是石塊拼湊而成的（網絡圖片）
【本報訊】傳說中，秦始皇曾經下令挖掘孔墳，而歷史上真正有據可查的破壞孔子墓事件，發生在1966年。孔子故里在全國破四舊運動中損失最為慘重。被紅衛兵小將們搗毀的不僅僅是「孔家店」，也是中華文化的命脈。最新一期《中國新聞周刊》回溯了這一宗文化浩劫。
1966年的8月23日，山東省曲阜縣政府接到消息，外地的紅衛兵即將到來，一路打砸，毀壞文物，於是組織人在孔廟大門上貼出了「緊急行動起來，防止階級敵人的一切破壞活動」標語，並將本來開放的孔廟東華門、西華門和南門封了起來。
縣裡還組織了農民來到孔府門口站崗，在胸前別上一個紅布條，寫着「貧下中農」。曲阜縣委書記李秀公開演講，說「三孔」是國務院明文規定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破壞它，就是破壞國家財產，干擾鬥爭方向。
林傑教唆去曲阜造反
然而，曲阜師範學院部分紅衛兵行動了，他們一路高呼「打倒孔老二」、「徹底搗毀孔家店」。11月12日下午，「全國紅衛兵徹底砸爛孔家店樹立毛澤東思想絕對權威革命造反聯絡站」成立，標誌着北京師範大學紅衛兵與曲阜當地紅衛兵組織聯合陣線的形成。
文革時期北京師範大學的風雲人物是譚厚蘭，她是北京師範大學「調幹生」，曾被抽調到《紅旗雜誌》幫忙，經由當時《紅旗雜誌》的主筆林傑的關係，而成為江青主導的中央文革小組的愛將。
據譚厚蘭文革後被審查時所寫的交代材料記述，林傑曾這樣對譚厚蘭說：「我給你介紹一個地方，除了大慶之外的一個好地方─山東曲阜，到孔老二的老家去造孔老二的反。」
林傑接着說：「你們應當率先在文化大革命中起來造這個反。」譚厚蘭當時的回答是：「……我們去，我們一定去！」
中央文革指示「挖墳」
根據有關文革檔案、《討孔戰報》以及諸多當事人回憶，1966年11月11日，時任中央文革小組組長陳伯達從北京打來電報，指示「孔廟、孔府、孔林不要燒掉」，但「孔墳可以挖掉」。同一天，時任中央文革小組成員的戚本禹亦打來電話：「漢碑要保留，明代以前的碑，也要保留。清碑可以砸掉。孔墳可以挖掉。」
11月13日，孔府大門被迫打開，工人、幹部、學生、從幾十里外坐着毛驢車趕來的鄉下老大娘一擁而入。15日，孔府大門前舉行「徹底搗毀孔家店誓師大會」，國務院1962年立在孔府門前，寫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石碑被砸碎了。會後，紅衛兵們分頭衝進孔廟、孔林、周公廟，砸碑、拉匾、搗毀塑像。擠不上神龕的紅衛兵，便將那些摔落在地上的至聖先賢們的頭顱像踢足球一般地踢來踢去。
動用雷管炸藥炸墳
11月29日，陰冷。高音喇叭響起來：「扒墳破土儀式現在開始！」
巨大厚重的「大成至聖文宣王」碑被拉倒，摔在碑前的石頭供桌上，斷為兩截。從北京趕來的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攝影師跑前跑後，記錄下這一破四舊的壯舉。
「革命小將」為了更快地掘開墓穴，還動用了雷管和炸藥。孔墳被炸開，墳塚上的黃土到處都是。墓中扒出了五具屍體：孔祥珂及夫人，孔子第76代嫡孫孔令貽及其妻妾。屍體剛出土時保存還很完整，但很快被紅衛兵和農民的鐵鈎戳破，「屍體便像撒了氣的皮球一般迅速地癟下去」。
據當年目擊者說，挖出來的幾具屍體在那裡放了五、六天，每天圍觀的人都絡繹不絕。後來，一天晚上弄到孔林東南角的一個土坑裡燒掉。「主要是覺得每天都有很多人去看，屍體男女都有，光着身子太難看。」
今年2月9日，農曆年前五天，曲阜迎來入冬最冷的一天。遊人很少，孔林裡，那些墳塚高高低低，一眼無邊，長滿了蒼老的樹，落下的荒葉，厚厚一層，而在那些厚厚的黃葉之間，很多不出名的孔家子孫墳塋前，明清時期的一些墓碑徹底斷裂倒下，至今如此。
村民扒墳瘋搶陪葬品
紅衛兵挖墓後，村民就開始瘋搶墓裡的陪葬品，緊挨孔林的林前村，當年流傳着「一夜挖出個拖拉機」的說法，一些人就靠挖孔墳致富了。最為誇張的是，一位曾被指派去保護孔林的村幹部，後來帶頭領着人去挖。
紅衛兵們曾想阻止挖墳的擴大化，但已經無力控制，村民們眼裡只有金銀，誰來阻擋，就是一頓暴打。
當時從大小孔家子孫的墓裡挖出來的金銀珠玉不計其數，銀行來收金銀，96元一両，前後收了30多萬元。一同被挖出的玉石，因為不收購，所以立即被村民視為廢品，被孩子們拿去，繫上繩子，在路上甩着玩耍。
一些當年「討孔」的骨幹已大多早逝。而風光一時的譚厚蘭，1978年被北京市公安局以反革命罪逮捕，1982年被免予起訴。譚厚蘭罹患子宮頸癌，45歲時病亡，沒有結過婚。
文革後，當地開始組織修復孔廟裡的斷碑。幸運的是，早年的碑文拓版被人完整地保留下來，成為後來修復「三孔」古跡的依據。
1979年，國家重新修復孔子墓，曲阜文管會讓人幫助尋找孔子墓碑，還有散落的碑塊，在附近社員家裡找了上百塊，現在孔子墓前的碑，就是這些石塊拼在一起的。
末代「衍聖公」孔德成是孔令貽的兒子，當年蔣介石視之為國寶級人物，將孔德成與故宮的文物一道搶運到了台灣。孔德成曾任台灣考試院院長，於2008年10月離世，享壽88歲，儘管一再獲邀，他卻從未踏上故土。很多人說，他心裡難受。祖墳被挖，這在中國的傳統之中，是極大之侮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