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最好的禮物是與孩子一起成長
雪 櫻
城市裏的冬天就像藝術生的素描畫板，布滿了單調的線條和色塊，但是總有些側身而過的躍動身影引起我的注意。天黑得早，似乎提醒人們早點回家，星期五的傍晚，他背着書包，一路用腳面踢踏着水壺，走走停停回了家。幾分鐘後，又見他出門了，換了身黑色小禮服，錚亮黑皮鞋，領口上飛起的蝴蝶結，七扭八歪，引人發笑。那台光可鑒人的結他，好像也跟着他賭氣似的，背在身上一副不合時宜，他凸起的肚子裏藏着大人永遠猜不到的壞主意。
男孩讀四年級，是去上結他課，對他來說周五堪稱「災難日」。晚上回來，隔着牆壁就能聽到他媽媽河東獅吼般的訓斥，「每次上課都被老師點名，你練琴怎麼就這麼難？你到底是為誰學的？」男孩一聲不吭，對這種耳提面命早已習慣，直到深夜，還能聽到女人氣咻咻教育孩子的沙啞嗓音，恍若斷了的琴弦，十分刺耳。很多時候，我很同情男孩。這個周一早上，有升國旗儀式，他起晚了，剛出門又倒了回來，忘記戴小黃帽了，找小黃帽又嚷嚷沒帶彩筆和白板紙，急得他一臉哭腔，此時傳來他爸爸的粗嗓門：「活該，讓你沒記性！」磨蹭半天，他才找全了，小聲嘟囔出了門。他爸爸又吼道︰「看老師怎麼熊你，叫你沒記性！」面對孩子的行為，大人是不是也有責任呢？我陷入長久的沉思。
經常有家長找到我幫孩子輔導改作文，相似的問題都是文章失真，充斥與孩子年齡不符的內容。就像最近走紅網絡的四川甘孜州理塘縣藏族小伙丁真和他的小白馬「珍珠」，映照出成人世界的虛假與矯情，使人們看到生命本真的一面。有個朋友的兒子上小學二年級，那天他把一篇作文拍照發我，孩子斧鑿般的鉛筆字跡，一筆一劃，有板有眼，但是毛病不小。我直言不諱對他說︰「作文沒錯字，行文很流暢，但大人修改痕跡太重，失去了真實，也就失去了寫作的意義！」他連聲嘆息︰「被你看出破綻來了，我們一提作文就很頭疼！你快給想想辦法吧！」我不禁想起朋友韓姐女兒伊朵的一篇作文，舉例給他。伊朵的作文題目為《我最喜愛的玩具》，開篇第一句就很抓人心魄：「我最喜愛的玩具是一隻小貓，牠雖然是一隻玩具貓，但是遠看像一隻真貓。」原來，她很想養隻真貓，但媽媽不讓養，就把這隻貓當真貓，給牠起名「小喵」，用太空泥給牠做食吃，讀來讓人心生疼惜，我都很想幫她圓了這個夢。「我養了一隻玩具貓，來當一隻真貓，我要好好愛護牠。這樣果然讓牠更像真貓了，我一定要把牠當真貓對待！」
寥寥幾句，鋪陳出美好心願和童真童趣，這才是這個年齡階段孩子應有的生活表達和心靈傾訴。聽完，朋友恍然大悟，「我以為寫作文要多用形容詞，看來我們都錯了，也不理解孩子！」其實，要怎麼生活就怎麼寫作，孩子寫作文也需要積澱和鍛煉，功夫在日常。就像伊朵，雖然這是她第一次寫作文，但富有真情實感，語言簡樸動人，像是從心裏流淌出的小心願，可見平日的閱讀積累和細心觀察下了功夫。大人所能做的就是引導而不介入，讓他們自由表達。韓姐一大家子是有名的書香家庭，全家人都深愛閱讀，她的父母年過七旬仍筆耕不輟，還帶着伊朵去參加過讀書會，今年整理出版了《家庭成員作品集》，免費贈送給學校和社區。這些潛移默化的熏陶就是給孩子最好的禮物。
作家簡媜有段在美國陪讀的經歷，她在給兒子的一封信中提及九樣禮物，很是發人省思：第一樣禮物是一片葉子，提醒孩子內省生命從何而來又往何處去，心存感恩；第二樣禮物是一個秤，告訴孩子凡事皆有正反兩面，要懂得如何平衡；第三樣禮物是一塊炭，引導孩子多做雪中送炭的好事，修養品德；第四樣禮物是一雙筷子，告訴孩子成功要靠實力和機遇，同時要耐得住挫折考驗；第五樣禮物是鐵釘與鎯頭，象徵自信心與意志力，她以自己連續六七年遭遇退稿啟迪孩子：「沒有挫敗的人生就像一顆欠缺水分又不甜的西瓜」，要經得住挫敗；第六樣禮物是一把鏟子，將來留作孩子填補心靈坑洞，變得內心強大；第七樣禮物是四把鑰匙，分別用來管理健康、管理財富、管理情感、管理生活，教給孩子管理好自己；第八樣禮物是書，希望孩子因閱讀而擁有豐實的心靈，一生都不要失去對知識的渴求和熱情；第九樣禮物是一個盒子，我以為盒子是用來盛裝其他八樣禮物的，但是我錯了。這個盒子是提醒孩子——每個孩子都是被上天祝福過，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總有一樣禮物是專屬於他們自己的，而有一天孩子們會明白，禮物敝帚自珍，最珍貴之處在於——「在一無所有之中，一個人竟能突破重圍，建設燦爛、溫暖的人生，反過來對上天說，『嘿，我把自己當作禮物，送給你』﹗」不難看出，大人送給孩子最好的禮物，是無聲的陪伴，是耐心的引導，是與孩子一起慢慢成長，成為最好的自己。無論教孩子寫作文，還是其他方面的家庭教育，都是同樣的道理，這些是打底子的潛功，欲速不達。
不久，伊朵小朋友如願以償，有了一隻可愛的真貓，我能想像到她開心的樣子；而那個結他男孩，依然是每周五晚上漫長煎熬……「所有的大人都曾經是小孩，雖然，只有少數人記得」，男孩的媽媽也許只是暫時忘記，但願她早日醒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