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玉言/香港的史跡\小 杳
以香港風雲際會的獨特歷史,有很多精彩的點滴,值得一記。
上篇我們說到香港東龍洲和蒲台島的古代石刻,其實香港的歷史遺跡始終以不同形式存在,人文脈絡綿延上百幾千年,從未斷過。
葉靈鳳先生曾在《舶寮洲的古物》一文中記述了南丫島發現文物古蹟的故事。二戰前,當局擬建一個花園的蓄水池(位置在今上亞厘畢道禮賓府),僱用工人到舶寮洲(今南丫島)海灘挖取建築所用海沙。當時的南丫島很荒僻,人煙稀少,僅有幾個小村落。工人們在島嶼西部一個叫做大灣的地方工作,這一挖可不得了,竟然從泥沙中挖出了許多陶器碎片和箭簇。港大一位教授得知,便跑到南丫島實地勘查,發現此地「幾乎遍地都是這類陶器碎片」。教授又邀一位神父同去發掘。神父根據挖掘所得,對比中國先史及殷商時代文物,寫下好多篇「很細密的論文發表」。
神父在查勘報告中說,「這類遺物的埋藏量約有四尺厚」。經考證,遺物「距今約二千五百年左右」,「與當時中國沿海的文化源出一轍……」至葉先生發表此文的一九五○年代初,那裏仍遺留着開墾過園圃的廢棄田地痕跡。葉先生在一九四八年曾同翦伯贊等人到南丫島看過一次,果然「破碎的陶片俯拾即是」。
葉先生的記述,在一九九七年國家收回香港時,成為重要史料依據。
我很想知道的是:這些古物如今在哪裏呢?葉先生說從前貯藏在香港仔華南修道院和港大利瑪竇宿舍內,「經過太平洋戰爭,這些東西都失散了一部分。」那麼,其餘的今在何處?發現文物遺址的南丫島西部海灣,現在又是什麼樣子呢?可惜在港時,我未看到葉先生這篇文章,也沒能去實地探個究竟。只能待同有此趣的人們揭曉疑問了。
近現代的香港,也曾留下許多傳奇。孫中山在這裏求學、從事革命活動;蔡元培在這裏暫住至去世……眾多文人志士曾聚集、踏足這裏,香港曾經與那麼多在中國史冊上留下重重一筆的人物有過交集……
一九二三年二月,孫中山應邀在香港大學發表演講,說「我之革命思想,完全得之於香港」。一九九六年,為紀念孫中山誕辰一百三十周年,香港中西區議會設立了一條史跡徑,將其生前在港活動過的地點串聯起來。共有十五處,主要集中在上中環一帶,包括拔萃書室(今拔萃男書院)、中國同盟會招待所舊址(今上環普慶坊)、中央書院舊址(歌賦街四十四號,今聖公會基恩小學)、輔仁文社舊址(今上環百子里公園)、香港西醫書院(港大醫學院前身)等。這是一條保存比較完整的史跡徑。
周恩來一生中曾三次踏上香港的土地。第一次是一九二四年九月從法國勤工儉學返國途中停經港島,去港大見了南開同窗石志仁,兩天後離開;第二次是一九二七年南昌起義後,撤到廣東的周恩來患上嚴重瘧疾、高燒昏迷,病情危急,赴港就醫,從十月中旬到十一月中旬,居港一個月。其間租住廣東道一住宅養病,也曾借住木匠工會荷李活道會所。新中國成立後,周恩來在接見港九工聯會會長時還詢問木匠工會那棟木樓是否還在,並請他向當年同住的工友問好。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至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宋慶齡在港居住四年,創辦「保衛中國同盟」,以自己在海內外的聲望和號召力,募集物資和款項支援內地抗戰,影響巨大。
我的朋友劉太的舅公,當年曾資助過孫中山革命。塔門流動漁民陳蘇老先生親口講過,周恩來來港醫病時所乘船隻是他叔叔的,解放後老人看報紙才認出這位「大人物」。
皇后大道中十八號(今新世界大廈停車場)曾有一間茶葉商行粵華公司,實則是八路軍、新四軍駐港辦事處。在這裏,廖承志每周組織一次時局漫談會,參加者包括鄒韜奮、茅盾、喬冠華、范長江、夏衍等。那時,鄒韜奮一家租住在九龍半島酒店旁的兩間陋室,茅盾租住上環堅尼地道一座兩層小樓的陽台。鄒曾搭天星小輪再沿半山走到茅盾寓所面談約稿。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底,蔡元培抵港。蔡時任中央研究院院長,他本打算把香港作為中轉站,然後前往重慶。由於抱病在身,只好暫居香港,一家人租住在九龍柯士甸道一百五十六號。一九四○年三月,七十二歲的蔡元培在養和醫院病逝,葬於香港仔華人公墓。
那時候,沿着西環薄扶林道下一段段台階,有一個個建有老式房子的平台,每個平台就是一條小街,依次是學士臺、桃李臺、青蓮臺、羲皇臺和太白臺。這些平台名字借用的都是李太白的典故,被稱為「香港的拉丁區」。在這裏居住過的文人可以列出一串長長的名單,戴望舒、施蟄存、葉靈鳳、穆時英、馮亦代、徐遲、袁水拍、郁風、葉淺予、丁聰……背山面海的學士臺作為南中國小島上的一個小點,從風起雲湧到風流雲散,有如歷史長河中的一葉扁舟,漂向不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