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風物談/山竹記\胡竹峰
四月在嶽西半山居，和暢惠風，風送花香，風送草氣，風送清風；朋友盛情，惠我美酒，惠我佳餚，惠我香茗。是明前翠蘭頭彩，木炭新焙，可惜忘了冷凍去火，燥性猶存。幾杯茶入喉，引得虛火過旺，友人說山竹可降燥、清涼、解熱。
不多時，朋友用葦籮捧得十幾個山竹送上樓，一時倒有些捨不得吃了，覺得就此放在案頭清供也很好，難得書案和山竹般配。是一張幾十年前的杉木三鬥書桌，還有一把老式靠背椅。
山竹、靠背椅、杉木三鬥書桌，放在一起，是很讓人賞心悅目的事。不獨賞心悅目，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的草木味道在鼻息周遊。
說來也怪，看見山竹，腦子裏一時想起黃昏，想起貓頭鷹，那鳥多在暮色中起飛。恍惚裏，突然覺得這一籮山竹會莫名化作貓頭鷹飛出窗外。於是趕緊捏開一枚，乳白色的果肉像一瓣瓣蒜，緊緊圍在一起。取一瓣入口，清涼的甜味肆意瀰漫。
山竹身圓，通體褐紫，上有墨綠色的蒂子，左右對稱四瓣，像一頂瓜皮帽。瓜皮帽，長衫，雙梁鞋，打拱作揖，一枚山竹竟然吃出了遺老氣。
山竹又稱莽吉柿，果然像柿子，其物並非我鄉所有。第一次吃到山竹，差不多三十好幾歲，回憶裏幾瓣如白雲的肉，在唇齒流連。
我不喜歡吃柿子，卻格外喜歡看柿子。冬日晴空時，在柿子樹下閒坐，無所事事，不需要書，不需要茶，更不需要酒，只是靜靜躺在椅子上，仰望天空，幾枚圓滾滾的柿子染得眼前一紅，便覺得有無窮的快樂。
見過不少柿子圖，印象中，沒見過誰畫過山竹。山竹是可以入畫的，其格不輸柿子。莽吉柿三個字有很好的風味，可以作散文隨筆集的名字，但願我以後能寫一本叫《莽吉柿集》的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