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點滴】惠州的春菊

  胡賽標

  這個春節最有意義的事,是網上認識了緬甸歸僑紫華姑。

  那天打開微信,看到紫華姑從惠州發來的一張住房照片,樓房顯得有些老舊,陽台的防盜網似乎有點生銹。但是,房門早已貼上金色的「福」字,鮮紅的對聯瀰漫出濃郁的春節氣息。房屋的左邊廊道上,擺滿了翠綠的富貴竹;右邊擺放着一盆小果纍纍的桔樹,滿地的菊花鮮艷奪目,或金黃,或奼紫,或嫣紅,流瀉出「接福接財接平安」的意蘊。這種格局在周邊商店的映襯下,似乎有渴盼「春來早」的急切。房屋後面是公園,綠樹成排,蓊蓊鬱鬱;纖陌野徑,鳥啁啾,葉飄飛。

  她出生於仰光,童年跟隨父母從緬甸歸來,被分配到廣東惠州潼僑鎮華僑農場,生活幾十年。後來嫁到澳門,祖籍福建永定,與萬金油大王胡文虎同村。

  認識紫華姑純屬偶然。國慶假期的一天,中川村導遊麗琴給我發來信息,說紫華姑帶着弟弟回中川尋親,希望能夠進入胡氏族譜。照片中,她有着烏黑短髮,清秀的瓜子臉,看上去40歲的模樣,不像60歲的老人。我問她的親房是誰?不知道。問她是哪樓人?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爺爺叫胡政鳴,父親叫胡榮君,上世紀七十年代回過中川。

  我在老鄉群發布尋親信息。爺爺的名字應該是「自號」,我只能從「榮」字輩去縮小範圍尋找。但是,好幾天都沒有結果。去尋訪老人,都不認識。澳門剛回來的濟寧叔說認識胡榮君,我趕過去尋問,他也不知道是哪樓人。後來,從緬甸華僑多的幾個樓房去尋覓,均是竹籃打水。最後,憑「榮」字輩鎖定是慶余樓人。可是,族譜中並無「胡榮君」的名字。

  真是冥冥中有天意。一天,我去尋訪榮耀叔,他馬上確認說胡政鳴是他的滿叔。他們沒有見過面,但他結婚時,堂哥榮君還給他寄過500元。我瞪大眼睛,問:「你真的能確認是你的滿叔嗎?」

  望着我狐疑的眼神,他說:「胡政鳴就是族譜中的胡興遂,又名胡福生。」我心裏還是有點忐忑:胡榮君回村時,為什麼堂弟榮耀會沒見過?

  我擔心老鄉亂認親,擔心一不嚴謹就錯接祖宗。紫華姑接到我的反饋後,非常開心。她說,她的爺爺奶奶均葬在台灣,還有年老的姑姑也在台灣,卻疏於聯繫。母親是梅州人,已去世多年。外公外婆葬在緬甸。爺爺也是開藥店的,在仰光十八條街。父親是華校的班長,帶了一班華僑同學,考入北京大學讀書。

  她嘆了一口氣,說:「爸爸很聰明,完全可以到北大讀書,可惜爺爺要他幫做生意,錯失了機會。同學打聽到父親一輩子窩居惠州偏僻的農場,都惋惜造化弄人。」胡榮君去世前,想把醫術傳授給她,可惜太遲了,她只學到「爽身粉」的製作技藝。

  沒過幾天,紫華姑來信說,她跟榮耀叔的女兒美玲聊天了。希望下次回來,能夠去曾祖父墳地掃墓。可是,她有一個疑問:曾祖母是葬在緬甸,美玲卻說葬在中川村黃天崠。

  我心裏一緊,趕緊翻開族譜查閱,原來她曾祖父娶有藍氏、吳氏二個妻子。我連忙給她解釋。不久,她說我發給她的世系圖,喚醒了她的兒時記憶:圖中一個個親人名字,彷彿聽父親嘴上說過。她肯定沒有找錯。我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她回澳門時,給所有幫助過她的人,都寄來了巧克力等禮物,雖然我們一再婉謝。

  我漸漸了解到她更多的家事。她的媽媽在惠州,種有許多鮮花,人家癡癡地望着,媽媽就把花送給別人。耳濡目染,2007年她到曼德勒探親,給樓下的補習學生分發聖誕禮物。小朋友街上碰到她,指着她,對家長耳語……她微笑而過。

  有一次,我聊起緬甸的特色美食「魚湯粉」。她給我講解了製作秘方,鼓勵我在家鄉製作。我開玩笑說:「如果我開個飯店,或許就是招牌菜。」她咯咯笑:「別人是不外傳的哈。」

  不過,她常因為某些人在她店門口隨地吐痰,或者鮮花被人無端損毀而煩惱。我無奈地安慰她:「我們既然無法改變環境,只好改變自己。」

  除夕前三天,紫華姑發來500元紅包,委託我代轉她的榮耀叔,並說:「這是她的一點心意,有空會回來看望他。」我上完課,連忙以她的名義在紅包上寫上「祝福語」,送到他的家中。

  回家路上,我心想:紫華姑不就是陶淵明筆下的那朵菊花嗎?如果四周鄉鄰,宛若她盆景中澆灌的菊花,淡麗相映,馨馨相吸,那該是多麼芬芳的春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