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行走在快慢之間
吳志發
前些時日，我乘坐高鐵送孩子上大學。全程約2,000公里，僅需10小時，享受到了快速度所帶來的便捷。返程時，為了體驗久違的慢速度，我選乘火車，耗時24小時。
記得第一次坐火車到南京讀書，一天一夜的行程根本不覺得慢，反而是我坐過的最快的車。初入社會那年的春運高峰期，我從江蘇回家過年。南京火車站人山人海，數條購票長龍延伸至大廳外。進入月台時，旅客密密麻麻湧動着。車廂門一開，大家爭先恐後向上擠。慌亂中瞧見幾人爬窗而入，我也趕緊先把行李箱塞入窗戶，然後快速爬進車。就在火車鳴笛啟動的一霎那，有些扛着大包小包或拖兒帶女的阿姨們，因沒擠上車而急得哇哇大哭。
往年，火車每到江西上饒，便有一群小商販奔於車窗外叫賣雞腿，把裝滿雞腿的籃子高舉到窗沿或直接上車兜售，誘惑着眾多飢餓的眼神。文友陳文波憶起上饒雞腿，在《晃晃悠悠的吃喝》一文中，他生動寫道︰「深夜列車，硬座車廂裏，每個人都半夢半醒。此時的烤雞腿，絕對是一針強心劑。你睡着了也沒事，『樸實』的小販會用那裝着雞腿的籃子一直在你鼻子底下晃悠，夢中驚醒的你，睜開眼就是噴香的雞腿，再抬頭，是一張謙恭微笑的臉。此時，除了擦掉口水，你還有什麼理由不掏錢呢？」不曾想，茫茫人海間尚存心有靈犀的惦記者，而且他通過文字把畫面感恢復得那麼逼真有味。朝花夕拾，彷彿闊別多年以後，我瞬間又踏上了那趟腦海裏塵封已久的列車。
我特愛在火車上拉起一條窗縫，吹着微微的自然風。透過車窗遠望，或白雲飄盪，或江河奔流，或小雨淅瀝，沉浸於若有所思，時光也自願放緩腳步。多彩世界，靜觀萬物皆有趣。當我們為生計而四處奔波時，不妨偶爾擇一角落，坐下來放鬆緊繃的神經，靜賞世態風情，品味生活之妙曼。這不，此趟火車之行，我一邊小飲啤酒，一邊歡快地回想着與孩子同行的點點滴滴。高鐵車窗外的樹木、湖泊和高樓呼啦啦閃過，一會兒工夫便從一個城市抵達另一個城市。車廂整潔亮堂，列車員服務周到。座椅可隨意調整到躺椅狀態，暢享豪華小轎車式的高級待遇。最神奇的是，車頭換方向時，每個座椅同樣能實現180度的調頭，齊刷刷朝着前行方向。高鐵上禁止抽煙，逼得我這個老煙槍三番五次掏根煙貼於鼻尖聞了又聞，最終只能老老實實塞回煙盒。
孩子自從上了高鐵，像極了劉姥姥初進大觀園，對一切都感到新鮮和好奇。他不時問七問八，諸多問題我也蒙圈。譬如，高鐵為什麼能跑這麼快？不斷拍照的他發現手機沒電後，無奈地趴於簡易小桌埋頭小睡。臨近終點，經鄰座善意提醒，我方知座椅底下有固定插座。狂喜之餘，父子倆情不自禁為各自的無知而偷笑。
若說高鐵是長跑國際級運動健將，跑起路來風馳電掣，而火車哐噹哐噹，似晨曦散步的老者，一階一程間，習慣慢節奏。最近網絡上有個熱門話題說︰「為什麼高鐵上的人很安靜，而火車上的人卻嘰嘰喳喳？因為高鐵上坐的是兒女，火車上坐的是父母。高鐵是理想，火車是歸途。高鐵是中國速度，火車是中國溫度。高鐵很快，快得讓你記不住鄰座的樣子。火車很慢，慢得可以讓你聽一個人講完一生的故事。高鐵是朝九晚五的奔波，火車是人間煙火的相逢。」以我坐高鐵與火車的切身感悟，此話不無道理，且飄散出幾縷哲思。
想當年，靠鴻雁傳書維持親密關係的女友乘長途火車至福州找我，因見面心切，兩人都埋怨火車慢慢騰騰。一晃20幾年，社會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今，吾輩乘高鐵送孩子上大學，飛馳在祖國四面八方，不免感慨人生匆匆，日子就像高鐵一樣快得稍縱即逝。一方面是父母老去，一方面是孩子成長，熊和魚掌不可兼得。我們不老，孩子怎麼長大？高鐵不快，時代怎麼前進？火車不慢，哪裏去感懷？晃晃悠悠的人生旅途中，承載着美好記憶，飽含着追夢情結。
高鐵火車快慢並存，實際上是社會的演進和世事的變遷。歷史車輪滾滾向前，時代潮流浩浩蕩蕩，行走在高鐵與火車的快慢之間，歲月鐫刻下無數成長故事和奮鬥足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