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點滴】柴火煙熏臘肉香
魏以進
一個地方的傳統習俗,有的會在歲月流逝中慢慢消失,有的卻一直延續。在我的家鄉魏家坡,用柴火煙熏臘肉,就是鄉親們很看重的一件事。
每年一到冬臘月,鄉親們便開始殺年豬,儘管現在年輕一代大多選擇出錢買肉,但肉還是要熏的。殺豬或買了肉,先用鹽把肉醃上個把星期,等鹹味完全浸透於肉中,再用棕櫚樹葉子擰的鉚子把肉穿起來,掛到火籠頂的房樑上,最後就燒柴火用煙子熏。
這是一個細緻的活兒。火不能太大,火太大會把肉烤熟,還會把肉炕枯;也不能熏得太急,熏急了肉會有煙子味兒,不好吃,遭人嫌棄;還不能間斷,要不停地着火,至少要熏半個月以上。若是過細,可以在火中加一點兒橘子皮或柏樹枝子,那樣熏出的肉格外香。儘管現在的醫生不主張人們吃煙熏製品,但鄉親們世世代代已習慣了這樣的吃法,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短時間內怕是改變不了。再說,又不是天天吃,所以危害不會立刻顯現,鄉親們也就習以為常了。
不光自己吃,鄉親們還給遠方的子女或親友寄,也讓他們分享家鄉的美味。其實吃肉早已不是什麼稀奇,可貴的是那一份親情或友情。少時在魏家坡,要吃上一回肉,即使是過年,也是非常不容易的,長輩們牙齒不吃舌頭攢,總想留給孩子們吃。記得父親有個同學退伍後在外地安了家,特別想念家鄉的臘肉,父親聽說後就用口糧找親戚換了一塊隔年的臘肉給寄過去了,那個同學感動得不得了,給父親回寄了一大堆書,而那些書正是我們兄弟四個急需的,在當時甚至超過了臘肉的稀缺。父親走了多年了,可只要一吃起臘肉,我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父親用臘肉給我們換書的情形。
今年我們在姑姑家買了年豬肉,放在她家熏。她家的豬是用豬草和糧食餵大的,肉的口感遠勝飼料餵的。她養了兩頭,她們家自己留一頭,我們兄弟幾個分一頭。儘管我們早已離開了家鄉,也吃慣了飼料餵的豬肉,可還是懷念小時候的味道。那年我臨近中考,學業負擔重,精神壓力大,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營養就有些跟不上。母親從親戚家借來一小塊臘肉,用洋葱炒好後送到了南埡初中我的學校。吃着母親炒的臘肉,我心裏不是滋味,眼淚忍不住往下掉,我知道這點肉來之不易,一定是母親求爹爹告奶奶找人借來的。那點肉我吃了好幾頓,不是不喜歡吃,而是實在捨不得吃,每吃一口心裏就會咯噔一下。多年以後,每每提到這件事,母親總是避而不談,原來是母親給別人幫了幾天的忙,才換來的那點臘肉。
柴火煙子熏出的臘肉,含有家鄉的味道。一些在外做工的鄉親,過年時總要不遠千里回到家鄉,就是想親口嘗一嘗家鄉的臘肉。我也曾有過漂泊的經歷,即使是在南海之濱,也會想到家鄉的臘肉,咬一口,沁人心脾,能香到腦海裏去。熏好的臘肉外黃內乾,像木質的本色,切開後,可以清楚地看到往外冒的油。用開水洗乾淨後,放入鐵鍋裏煮,翻騰的開水便像祖先的囑託,一股腦兒地湧入我們的心坎兒,等到熟了,撈起來切成薄片,用榨菜或辣椒炒,性急之人估計能把一碗全吞了。熏好的臘肉,肥而不膩,吃到嘴裏也許會冒油,但絕不會翻胃,因為臘肉裏飽含了傳統的內涵與時尚的外延。
過年時,臘肉是少不了的硬菜,熏好的豬頭肉更是受人追捧。飯菜擺上來,柴火燒起來,燉着臘豬蹄,就像鄉村的美味佳餚奏響了春天的序曲。香氣四溢的時候,年長的人會端出一杯酒,敬祖宗,祭先人;年輕的父母也會從衣服口袋裏掏出紅包,分發給幼小的孩子,屋子裏歡笑聲瞬間交織在一起。
鞭炮響起來時,柴火煙熏臘肉的香味瀰漫在整個屋子裏,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嘮嗑兒,拉家常,回顧一年的辛苦與付出,展望來年的發展和收成,其樂融融。餐桌上也不乏海鮮與洋酒,但始終沖淡不了臘肉的香味,畢竟裏面蘊含了柴火氣和鄉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