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園/詩是「肥」的好\蓬山
有些字句,好似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如「綠肥紅瘦」,「燕瘦環肥」,相得益彰,有種和諧的美。
然而,詩人們對文字的審美,也就跟現代人對身材的要求差不多,對「瘦」的偏愛似乎是理所當然的。瘦才夠哀愁,夠清幽,夠顧影自憐,夠纏綿悱惻。就說李清照吧,「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莫道不消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但憑這兩個「瘦」字,就基本坐穩了古代女詩人頭把交椅。
所謂「郊寒島瘦」,「瘦」與「寒」幾乎是不分家的。冷雨、暮秋、殘雪時節,才能瘦得更透徹。而且,長短句的詞,較之五言七言的詩,「瘦」起來更有節奏感。本來嘛,瘦的時候,情緒都是斷斷續續的,誰還有心思去整整齊齊地組織呢?試看──秦觀:「指冷玉笙寒,吹徹小梅春透。依舊,依舊,人與綠楊俱瘦。」吳文英:「為春瘦,更瘦如梅花,花應知否……雨聲樓閣春寒裏,寂寞收燈後。」納蘭性德:「時節薄寒人病酒,鏟地梨花,徹夜東風瘦。」莫不如此。
年少時,為着作文得高分,或是在心儀的女生面前扮深沉,常常是為賦新詞強說「瘦」。如今,年屆不惑,才曉得「肥」的好處。不信再看──「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梅子金黃杏子肥,麥花雪白菜花稀」「鵝湖山下稻粱肥,豚柵雞棲半掩扉」……真是精神爽利,唇齒生津,心情也跟着「肥嘟嘟」起來。讀起來琅琅上口,詩人們寫的時候也定是揮灑自如,不像「人比黃花瘦」那樣疙瘩糾結。
還是邵雍說得好:「世事觀開日,人情看破時。一身都是我,瘦了又還肥。」吃飽喝足,摸摸尚不太誇張的肚腩,當年瘦得自然,如今肥得坦然,挺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