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園/炊煙裊裊\蓬山
北方冬日的山村,背陰處一個多月前的積雪仍未消融。光禿禿的枝椏上,仍有兩三個紅艷艷的柿子,經霜歷雪依舊頑強地垂掛於枝椏,點綴着淒清的晴空,點綴着行人尋覓的視野。
一縷炊煙,從灰色屋頂間,裊裊直上。無風無雲,陽光不冷不熱,也不刺眼。而炊煙不緊不慢,無所掛礙,舒展輕盈,慢慢與天色融為一體。陶淵明看到的那「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已經過去了一千六百年,其實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從未消散。其實,五柳先生的這句詩,樸素至極,淡泊至今,卻各種雋永滋味,且深耐細品。正是那依依炊煙的動人魔力。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煙是分多種多樣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雄渾壯烈過之,但無疑太荒涼孤寂了。「鐵馬半嘶邊草去,狼煙高映塞鴻飛。」更加肅殺懾人。至若「煙花三月下揚州」「拂堤楊柳醉春煙」「波上寒煙翠」,並非真的煙,也過於旖旎。寺院裏的香煙繚繞,大排檔嗆人的油煙,離凡人的生活更近些,但如果與炊煙相比,它們依舊太過濃烈了。而工廠大煙囱的滾滾濃煙,如今多半只能讓人感嘆工業文明的反噬。
炊煙,是寧靜村居的特產。秸稈、木柴,從自然來,在爐灶內化為煙火又馬上復歸自然去。不像城裏的燃氣,要經過複雜的開採、提煉、加工、管道輸送,最後經過抽油煙機胡亂地墮入樓宇後巷之間。
無論多麼偏遠冷清的村莊,只要見到炊煙,就意味着有人家,有生活。正如古人所詠,陸游「眼明一點炊煙起,不是漁家即酒家」,楊慎「漸喜漁村近,炊煙出竹籬」,都有那種柳暗花明的驚喜。唐代王維在秋天傍晚,倚仗柴門,吟哦着「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向陶淵明致敬,也向生活獻上一曲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