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K人與事/觀《窄路微塵》有感\東 瑞

  圖:《窄路微塵》劇照。
  圖:《窄路微塵》劇照。

  我喜歡觀看有關小人物的電影。疫情這幾年,香港湧現不少這方面的出色作品,如《窄路微塵》。我看得津津有味,沉浸在小人物的哭笑悲歡氣氛裏,對男女主角為生活而努力拚搏奮鬥的不屈意志感同身受、由衷欽佩。電影體現的,不止是三年疫境裏處於百業蕭條困境的小市民的絕不氣餒,還可以視為香港百餘年來薪火相傳的獅子山拚搏精神。

  戲名《窄路微塵》,頗有意味。前兩個字「窄路」語義雙關,我的理解是,這引自聖經裏的一句話,人生,都需要過一道門,過一道關口。這一道門的原則,就是窄,就是緊,「窄路」兩字意思和困境大致差不離。另外,也是指電影裏的男主角的昵名「窄叔」(張繼聰飾演);後兩個字好理解,地球上的每個人,都如同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戲名確也貼切地反映了戲的內容,整部電影主要是描述兩個小人物窄叔和女子Candy(袁澧林飾演)在困境裏的掙扎求存,互相支持和關愛,賺人眼淚。

  這部電影的拍攝頗有藝術感,故事也很感人。

  首先是簡單:情節簡單,人物也簡單。愈是簡單,反而愈能全力、集中、比較深刻刻畫人物形象。戲裏,未婚的窄叔開了一家小小清潔公司,和年邁患病老母相依為命,遇到三年疫情,生意一落千丈;年輕的Candy遇人不淑,帶着一個五六歲小女兒,生活無着,有點玩世不恭,天性樂觀,什麼都做,卻都做不長;她找工作找到窄叔的公司。在彼此的磨合中,從僱主和僱員的生分、上下關係到逐漸的稔熟和了解,從酬勞的計較到彼此的互相關懷、欣賞和取暖,中間經歷因Candy犯錯而被炒魷魚,窄叔的清潔公司因清潔用品被投訴而關門,各走各路卻又因緣分而窄路相遇,將小人物的命運緊密結合在一起;當然,兩粒微塵也在時代的大風暴中隨遇而安,無怨無悔。畢竟窄叔需要照顧老母親,Candy需要養育幼女,他們沒有能力對自己的人生多加選擇,卻負有愛護親人的責任。

  其次是電影以映像、肢體語言貫穿始終,無聲勝有聲,讓似乎安靜的畫面來充分表現人物的性格和心理活動。這樣的一對男女的人物故事,不可能沒有感情糾葛,一個是中年未娶,勤勞肯幹;一個是貌美而機靈可愛,任誰都會聯想到男女接觸多了,會日久生情。電影的高明之處是沒有刻意去渲染,但每一個畫面又洋溢着暖意和愛意,不時有大幅度的「留白」,讓觀眾用自己的豐富想像去補充和延伸。像Candy為窄叔貼膏藥、窄叔送母親最後一程時她樂意於一人頂兩人、協助他的生意做大起來……窄叔從按日計酬,把Candy當僱員,到將她視為女同事、朋友,不讓她把小女兒帶到網吧、小女兒生日時送一大筆錢當禮物、支援母女生活等等細節,都表現了愛的暖流在兩人的一言一行和眼神裏不安地緩緩流動。男主角的最深情表達也不過是建議以後他們一起搬到工人宿舍裏,還問女方明白他的意思嗎?電影沒有接吻戲,最深度的是輕輕擁抱,愛的摟抱裏還摻雜了幾許同情、憐憫,倒讓觀眾深深感動了。整部電影對白出奇地少,畫面感十足,既有電影《城南舊事》那種「好像什麼都沒有說,卻又像說了很多」的回味無窮,又有韓國電影《八月照相館》那種「不需要說一個愛字,卻處處愛得深刻」的妙在其中。一向以喧鬧、對白多著稱的香港電影,能拍出這樣畫面充滿韻味、人情味、愛意、暖意的風格的電影,實在令人驚喜。

  最後一個特徵是疫情三年,電影拍出了一種沉悶的氣氛,而在這種氣氛裏,處於底層的小市民並沒有失望和放棄,他們依然努力向上,從陰霾滿布的環境裏走出來,表現了小人物那種自食其力的尊嚴,而這一切又是和百年來香港的獅子山拚搏精神相一致的。說是小人物的「哀歌」,其實又何嘗不是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