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 園/李賀的苦酒\蓬 山
對於文人來說,詩酒難分家。李白是詩仙,也是酒仙,「斗酒詩百篇」,「一飲三百杯」。即便「獨酌無相親」,也會「舉杯邀明月」。詩人懷念詩人,也往往離不開酒。余光中《尋李白》:「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剩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何其瀟灑飄逸!
與余光中並稱為台灣「詩壇雙子星」的洛夫,則《與李賀共飲》:「有客騎驢自長安來/背了一布袋的/駭人的意象……瘦得/猶如一支精緻的狼毫……你激情的眼中/溫有一壺新釀的花雕……」
二十來歲就隨風而逝的李賀,天縱鬼才,天妒英才。一匹瘦驢,踽踽獨行,古道西風,嘔心瀝血。他對這個世界看得無比清透,一切都平淡若水;卻又無比迷惘,一切都沉重如山。
李賀的二百三十三首詩中,與酒有關的有四十八首,比例不低,而大多是苦酒。「津頭送別唱流水,酒客背寒南山死。」「旅酒侵愁肺,離歌繞懦弦。」「人生有窮拙,日暮聊飲酒。」「壺中喚天雲不開,白晝萬里閒淒迷。」「客飲杯中酒,駝悲千萬春。」
他的酒杯中,倒滿的是死、愁、悲、窮拙、淒迷。「詩鬼」陰森幽冷,詭異奇崛,酒也不例外。「撞鐘飲酒行射天,金虎蹙裘噴血斑。」「女巫澆酒雲滿空,玉爐炭火香鼕鼕。」這酒,除了李賀,還有誰人敢喝?
有時李賀自報家門:「隴西長吉摧頹客,酒闌感覺中區窄。」他自己就是一杯苦酒,自釀、自斟、自飲、自醉、自醒,無人對酌,除了洛夫這樣穿越千年而來的共飲。
不過,筆者不太同意洛夫的那句:「當年你還不是在大醉後/把詩句嘔吐在豪門的玉階上。」李賀的酒桌,往往擺在石破天驚、大漠沙雪、昆山玉碎、黑雲壓城,他恐怕還不屑於嘔在玉階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