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遠去的報刊亭

  顏克存

  走在路上,偶遇一個流動書攤,不禁放慢腳步駐足挑選了幾本好書,蹲在路邊翻閱起來。這種路邊讀書的經歷,頓時讓我想起了兒時的報刊亭。報刊亭,曾是一座城市裏最具書卷氣的地方,那裏的紙墨香,也曾溫暖過無數熱血青年的心,是他們拓展眼界看世界的一扇窗。然而歲月漫長,待人接物也並不總是那麼溫柔,隨着時光流逝,現在已經很難再能覓得報刊亭的身影,不知從何時起,它們就悄悄消失在了滾滾歷史洪流中,離我們遠去了,遠得再也尋不見了,只把它的好,還留在一代人的記憶中,成了一種念想,成了一種永恒。

  報刊亭,其誕生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民國時期,那時經營種類單一,只有報紙和雜誌,名叫「書報亭」。後於上世紀八十年代,郵政報刊亭取代「書報亭」,以承擔文化體制改革「最後一公里」的身份大量亮相街頭,出現在公眾視野,並逐漸由大城市一步步走向縣鎮,至九十年代末、二十世紀初,各人流集中的地方,如學校、醫院、車站或街心十字路口等,皆能見到它們的身影,以郵政那一抹出眾而又特別的綠,成為了城市裏一道靚麗的風景。

  我第一次遇見報刊亭,是在十多歲的時候,那時在故鄉鎮上讀初中。當時鎮上主街道就兩條,總體上成「V」字形,交叉點處就是郵局,郵局旁的不遠處就是一個只有一條長櫈和簡易遮風避雨頂棚的車站,緊挨着車站的便是郵政報刊亭。它們的對面是一條交通要道,一頭接着故鄉的縣城,一頭連着市裏。

  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那個報刊亭的樣子。從遠處看,它就像是一個豎立着的長方形的綠色大箱子。大箱子只有一面是薄牆,其他三面都是窗戶,窗戶上擺着各種報紙、雜誌和書,正上方的亭簷處書着「郵政報刊亭」幾個大字,而窗戶下面,除了留有一個可以供人選購報紙刊物時所站的通道外,便是一排不可移動的座椅了,它與報刊亭緊密連在一起,是備人們「讀書看報」時落坐用的,當然有時也不可避免地會被車站裏的等車人「鳩佔鵲巢」。記得那時報刊亭的主人是一個殘疾人,他有腿疾,行動不便,常年腋下拄着一個單柺,但他性格開朗,比較健談,也很面善,不論何時都給人一種和藹可親之感。我在鎮上讀了3年初中,就見他在報刊亭裏坐了3年,所以在我心裏,我一直都有一種猜測,那就是「他守着報刊亭,就是守着他的生活和時光」,所以我就經常獨自或是叫着同學一起去光顧他的報刊亭,買買書、選選報、購購雜誌,算是以此種方式來盡自己的努力,盡可能多地去幫助他一點。

  初中畢業後,我到縣城讀高中。在縣城裏,我見到了更多的報刊亭,它們要比鎮上的報刊亭看起來氣派得多,而且功能也更加多元化。它們不僅賣報紙、雜誌和書籍,也售香煙、礦泉水、方便食品和酒水飲料等,更有高大上一點兒的,還安裝有公用電話和傳真機,誇張一點兒來說,儼然就是一個小型的「便民服務中心」,方便了南來北往、走走停停、西留東滯的許多人。

  印象裏,縣城的報刊亭是一個非常熱鬧的地方,一天到晚總有一群人圍在邊兒上,似乎從來都不缺少人氣。那時候,報刊亭裏賣「知識」、賣「方便」、同時也賣「信息」。學生在那裏買書籍、買文具、買學習資料;鄉下進城的農民工在那裏等待招工人、談工價、把它當作臨時休息所;行人在那裏買煙酒、打公用電話、發傳真,你來我往,絡繹不絕。

  每到放學時間,三三兩兩的學生路過報刊亭,不管買不買東西,都喜歡駐足光顧一下,翻翻這本書,看看那份報;農民工整天聚在一起,不論是老相識還是新面孔,有的來,有的往,但都與報刊亭保持一點兒距離,卻又始終不離不棄,既在那裏等待招工之人的到來,又在那裏向家人報告生活之喜;來去匆匆的過客、晃晃悠悠的孩子、西裝革履的上班族,買瓶水、買包煙、買袋方便麵,拿袋辣條、拿罐飲料、拿顆糖果,取盒火柴、取份報紙、取包茶葉、取個紙墨筆,來的來,往的往,一個生命的綠色亭子,聚滿了人間煙火氣。

  學生時代,我光顧報刊亭多是買報紙和雜誌,那時報紙價格便宜,雜誌顯貴一些,但也在經濟能力可承受的範圍之內,大不了從父母給的生活費裏擠一擠,日積月累,積少成多,幾個月下來就能買上三五本。那時我最愛買的報紙是帶有副刊版面的,我喜歡讀那上面的文章,它們接地氣,富有人間煙火味兒,不像我課本裏的那些文章,總是深奧難懂,很是要讓人費一番腦筋。其次是雜誌,多數時候買《讀書》、《知音》、《書屋》、《故事會》、《今古傳奇》及《讀者》等。每買一本,都如獲至寶,經常是一屁股坐在報刊亭旁的馬路牙子上,先草草翻一遍,然後捧於手中,帶回學校裏,白天上課,晚上下自習後披星戴月閱讀,儘管熬得都變成了熊貓眼,但心裏樂着,就如享用盛宴大餐一般,滿臉滿心的都是安逸和享受。

  現如今,幾十年過去,時間雖然不言不語,但卻記錄着一切,也在淡忘一切,那些曾經陪伴我一起成長的郵政報刊亭,就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消失了,沿着歷史的大道漸漸走遠了,淡出了我的視線。但它留給我的記憶,卻永遠在腦海,一生都不會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