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玉言/香港打風記\小杳

日前香港遭遇八號風球「馬鞍」。我向港友祝賀喜提「風假」,友心照不宣。
香港稱颱風為打風、掛風球。我在香港這幾年,遇大大小小打風二三十次,其中八號以上風球十幾個,二○一七年的「天鴿」、二○一八年的「山竹」更達十級以上。回歸以來,香港遭遇八號及以上風球有據可查。大致數了下,自一九九七年七月到今年八月共四十三次,其中九號以上十次。
「風球」由來於一八八四年,香港以圓柱形、球形和圓錐形(俗稱「風球」,單個重達二十五公斤)為信號,向船隻發布颱風消息。每逢颱風到來,把風球掛到尖沙咀水警總部小山丘的架子上。颱風迫近時,鳴炮警告烈風將吹襲本港(後來改用燃放炸藥的巨響至一九三七年)。一九一七年,初次使用編號代表風暴。其後幾十年間號碼的含義一直在變,直到一九七三年確定了一、三、八、九、十號這五個颱風信號級別,一號為戒備信號、三號為強風信號、九號代表烈風增強、十號為颶風,八號則取代過去的五至八號,表示烈風自東北+西北+東南+西南四個方向而來。但市民仍習慣用「風球」稱呼颱風預警,保留至今。
一旦掛八號風球,意味着近海平面處現在或預計會普遍受到烈風或暴風吹襲,持續風力六十三至一百一十七公里/小時,陣風或超一百八十公里/小時。按天文台指示,懸掛八號風球後全港停工停課、部分停業,路面交通停止運營;股市停止交易;「市民應盡早回家,避免在街上逗留」──這就是「風假」。颱風可怕,但「風假」成了上班族、上學族的「另類福利」,感覺假期白白賺到了。有的風球,既不給假,又把好好的假日佔去,比如二○一七年至去年,五年十次八號風球,只有三次風假,其餘均與節假日重疊,很不「討喜」。
風球也意味着會造成一定經濟損失。每次颱風過後,天文台匯總各方面統計數字,估算並公開經濟損失,「天鴿」帶來損失約十二億港元,「山竹」造成損失達四十六億元。所以天文台為避免誤報,發出風球預警特別謹慎。不過颱風喜怒無常、行蹤詭異,預警不免有些誤差。掛遲了,市民來不及回家做準備;掛早了,卻可能掛了個寂寞。去年十月,有紀錄以來首次四天內兩度掛「八號」風球。先是「獅子山」,被抱怨黑雨警報「過遲發出」。六十小時後「圓規」又來,早早掛起八號近一天,成為十月份最「長情」「八號」,表現卻比「獅子山」溫柔得多,風雨並不兇猛。記得我與盛智文先生約茶敘,就因為「圓規」改期。
經歷幾次颱風後,有了點「非專業認識」。颱風來臨前,往往悶熱難耐,空氣似乎都靜止了。天象十分魔幻,雲團又大又低,瞬息萬變。這時也極容易長出晚霞,夕陽透過雲層,各種奇幻光線色塊,天空成了大油畫,美得令人吃驚。颱風來襲時,雲層低垂入海,海天一片灰黑,似史前混沌時代,有點嚇人。狂風大作,驟雨凌厲,忽東西忽南北抽打一切……「山竹」來時,海濱寫字樓的玻璃窗、石澳粉藍色的情人橋、坪洲幾人抱的巨樹、大澳的高腳樓統統被吹斷打破……
一場風暴,足以讓人類從驕傲回到卑微。
有時,打風天的濕度高達百分之九十幾。空氣是水,地上是水,牆壁上是水,人也像湯水中的湯圓,抽濕機不停工作,不停倒水,下水道都嫌煩。坐在高層能感覺樓在晃。樓頂平台巨大的花盆和晾衣架被狂風掀翻在地,半空萬物飛舞,路面落滿樹葉枯枝,人車稀少,個別行人撐起的雨傘,瞬間被吹成喇叭花。一次次的打風,見證了香港下水道的強悍。哪怕路面雨水如小溪奔流,但極少積水,雨停後半小時路面就乾了。
市民已經形成了一套應對打風的套路:玻璃窗用膠條貼上米字或十字,街頭雕塑捆住,到超市搶購一堆吃的,然後坐等風(假期)來。也有人專門跑到維港感受「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的痛快。政府在各區開放臨時庇護中心,供市民躲避風暴。打風天的士出來做生意要加多五十或一百元,乘客也認賬,誰都不容易。
衡量一個颱風之優劣,不在於強度大小,而在於是否來得恰如其分。如果能帶來涼爽、帶來假期、帶來彩虹、雲霞、綺麗天色,而損害尚可承受,那就算是一個懂事的好颱風。一年當中若有幾次,堪稱「年度驚喜」。
像今年首個風球「暹芭」,趕在七一來港,成為有紀錄以來首個回歸日當天的八號風球。「暹芭」善解人意,白天一掃多日悶熱,給回歸二十五周年慶典帶來了涼爽,維港風雲紅旗獵獵,甚是好看。當晚七點多才掛八號,持續二十一個多小時。又帶風景又帶假期,還給自己創了紀錄,真是一個聰明的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