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覺先與梅蘭芳\崔頌明\郭英偉
圖：左起：梅蘭芳、白駒榮、薛覺先
具有五千多年文明歷史的中國，在漫長的發展進程中，先後形成各種地方戲曲達三百六十餘種，在世界各國戲劇舞台上實屬罕見。在中國眾多戲曲劇種當中，京劇被視為「百戲之首」，是我中華文明瑰寶，其流派紛呈，群星閃爍，遍及大江南北，為廣大民眾所喜愛。京劇大師梅蘭芳，在半個多世紀的舞台實踐中，將我國戲曲藝術精華集於一身，創造了大家風範的表演藝術流派—梅派，使京劇面對西方並走向世界。在國內外，梅蘭芳被譽為傑出的藝術家和美的化身，以他為代表的中國戲曲表演藝術被認為是當今世界三大主要表演體系之一。「梅蘭芳就是京劇」，這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國民眾的一個觀念，至今仍在廣大戲迷心中迴響。植根於嶺南地區的粵劇，流行在廣東、廣西、港澳及海外粵方言（廣州話）華人、華僑聚居地區，是中國最早走出國門的一個地方劇種。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開始，粵劇進入大變化、大發展時期，逐漸形成薛、馬、桂、廖、白五大流派，薛派影響最廣，為五大流派之首，薛覺先被譽為「萬能老倌」，是粵劇代表性人物，與梅蘭芳有「南薛北梅」之美譽。薛、梅出身經歷迥異，各自代表不劇種，天南地北，交往數十年，彼此交流劇藝，合作繪畫，肝膽相照，榮辱與共，惺惺相惜，成為莫逆之交，傳為中國藝壇的佳話。
天南地北 各行其道
薛覺先出身書香門第，學戲半路出家。薛覺先於清光緒三十年（一九○四年）誕生在廣東順德龍江。其父薛恩甫，前清秀才，二十世紀初葉舉家遷居香港，在西營盤開設私塾與行醫。薛氏五歲進父親的私塾念書，打下國學基礎，後就讀於香港著名的聖保羅英文書院，受中西文化教育前後達十年餘。薛父病逝後家道中落，薛覺先任過工人、文員等職。薛覺先從小喜愛文學藝術，十八歲拜師學藝，沒有經過科班訓練，邊演邊學，邊學邊演，不斷進取，由於富有表演天分，加之勤奮好學，博取眾長，得到前輩藝人扶持、器重，很快成名走紅，成為粵劇行內的佼佼者。
梅蘭芳祖籍江蘇泰州，出身梨園世家，祖父梅巧玲自幼被賣到北京學藝，後成為著名旦角演員，父親梅竹芬也是名演員。梅蘭芳清光緒二十年（一八九四年）出生在北京，比薛覺先年長十歲。梅五歲入私塾讀書，八歲正式拜師學習青衣戲，十歲在北京「廣和樓」登台演出，前後舞台生活五十餘年，入室弟子一百餘人，除京劇外，涉及多個地方劇種，桃李遍布海內外各地。
一身多角，「萬能老倌」。薛覺先能編善演，戲路很廣，兼工丑生、小武、旦、淨、末諸行，尤以飾演風流儒雅、瀟灑俊逸的小生戲最擅勝場。他多才多藝，能文能武，亦生亦旦，不論扮男扮女，同樣勝任愉快。
專精旦角，終生不易。梅蘭芳早年學青衣，同時還向名家學花旦、刀馬旦。除師承外，還刻苦鑽研，兼收並蓄，大膽創新，不遺餘力，把京劇中旦角表演藝術提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一九三一年，梅蘭芳、程硯秋、荀慧生、尚小雲分別當選為中國四大名旦，梅蘭芳名列首位。北京有人寫下這樣的詩句：京師第一青衣劇，梅郎青衣又第一，梅郎每演青衣時，冷似梅花玉妃泣。
誠心學習京劇第一人。有見地的粵劇前輩，深知借鑒博大精深的京劇、崑曲的必要，薛覺先也毫不例外。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中葉，年輕的薛氏在上海，經常觀看海派京劇、崑曲和江南民間小調，以吸取藝術養分，充實、豐富自己。他曾向「老將關公」、「伶界大王」林樹森學過不少紅生戲，並成莫逆之交。據崑曲名家俞振飛回憶，薛覺先是「京劇、崑曲迷」，「既熟悉，又熱愛」，他客串京劇《古城會》，與「林大王」同台演出，惟妙惟肖，無論行內行外，都一致好評。他認為粵劇屬南派戲曲，其硬功好，表現線條重方形，出手有力，有剛強的本色；京劇經過宮廷的洗禮，提純較高，表現線條重圓形，方圓並濟。薛覺先突出粵劇的藝術風貌，從而樹立了自己獨特的表演風格。俞振飛說，薛覺先在舞台上「無論手眼身法步，特別是那種凝重、大方、高雅的功架，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來之於京劇和崑曲」，不愧為學習、吸納京崑藝術的楷模。
將京劇推向世界第一人。梅蘭芳是我國向海外傳播京劇藝術的先驅，他於一九一九年、一九二四年和一九五六年三次訪問日本，一九三○年訪問美國，一九三五年和一九五二年兩度訪問蘇聯，獲得盛譽，並結識了眾多國際著名的藝術家、戲劇家、歌唱家、舞蹈家、作家和畫家，同他們建立了誠摯的友誼。他的這些活動不僅增進了各國人民對中國藝術的了解，也使我國京劇藝術躋入了世界戲劇之林。他被美國波莫納大學和南加利福尼亞大學授予文學博士學位。梅蘭芳在美國紐約、芝加哥、三藩市、洛杉磯演出後，引起強烈反響，獲得巨大成功。美國戲劇家貝拉司克聲稱梅「真是世界上的大藝術家」；有不少西方觀眾認為，梅蘭芳的戲「近情近理，人人能懂」，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梅蘭芳的京劇藝術，遂在西方上流社會，得到歡迎和肯定。
相識結緣 盡在鄉誼
二十世紀初葉，梅蘭芳在北京崛起後，應邀到上海、江蘇等地演出，很快名聲日隆，飲譽全中國。其間，到訪北京的中外遊人，都把「故宮」、「天壇」、「長城」、「訪梅君」、「觀梅劇」視同必要的遊程，以此作為觀察北京、品味中華文化缺一不可的內容。可以想見，梅蘭芳在世人心目中的價值。
梅蘭芳南下穗港，征服南粵觀眾。一九二二年梅氏應香港太平戲院邀請，率「承華社」劇團一百四十餘人赴港演出，粵劇行會──八和劇員總工會（八和會館）搭起巨大彩牌樓，隆重「歡迎梅蘭芳暨全體北伶工友」，表達對中華國粹崇敬之情和對戲行同業的支援。一九二八年，梅蘭芳第二次率團到香港演出，隨後北上廣州，引起省城轟動，官方民間雀躍歡騰，稱梅為「中國戲劇大王」、「世界化裝第一人」。海珠戲院門前馬路搭起四座牌樓，高八丈，每座牌樓兩邊均嵌上梅蘭芳十二尺巨幅劇照，以及「歡迎梅蘭芳蒞粵」大字標語。一時商業廣告都以梅蘭芳為主題，大加渲染，「觀梅蘭芳佳劇，吸梅蘭芳香煙，國色天香，並皆佳妙」。梅蘭芳在廣州演出的名劇有《霸王別姬》、《天女散花》、《四郎探母》、《黛玉葬花》、《太真外傳》、《上元夫人》等，據報載：當時「廣州達官貴人、鉅賈富豪都爭相一睹梅伶風彩。梅蘭芳原訂在廣州演出十二天，因社會反應熱烈，大受民眾歡迎，演出延長至四十天。歷史資料顯示，八十年前，也就是一九二八年，梅蘭芳在海珠戲院演出，跑場時，「只見人飛，不見足動，如同水上浮萍，順流而下，台步之美，令人歎為觀止。劇院觀眾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梅蘭芳一人身上，全場屏息，鴉雀無聲，跑場完畢，掌聲雷動，觀眾如癡如醉，舉院如狂。」梅派精美絕倫的藝術魅力，一舉征服了廣州的觀眾，在眾多歡呼聲中，社會上也有些不同反應。當時國民黨廣州市黨部由於梅蘭芳婉拒為其作專場演出，而刻意製造麻煩，致函廣州市公安局，着其禁止八和劇員總工會召開大會歡迎梅蘭芳；有人發表文章，批評梅劇「提倡復古，鼓吹守舊……」。
（《薛覺先與梅蘭芳》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