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胡達·阿米亥的詩/(英)約翰·皮林  鄧寧立譯


  耶胡達•阿米亥出生於維爾茨堡,父母是德國籍猶太人,於1936年移民到耶路撒冷;雖然他的母語是德語,但移民前他是在一所猶太學校接受的教育。阿米亥曾在二戰中英軍的以色列步兵旅服役,他也參加了1948年的以色列獨立戰爭,以及隨後在1956和1973年發生的軍事衝突。1955年他出版了第一部希伯來語詩集,從那時起,他陸續出版了多冊詩集,短篇小說集,劇本和一部小說。他曾在耶路撒冷當過老師。1971年秋,他任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客座詩人。現在,他以同樣流暢的希伯來語和英語寫作。

  阿米亥是用現代希伯來語寫作卻對無法閱讀一個字希伯來語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三位詩人之一;另兩位是T•卡爾米和丹•帕基斯。像帕基斯一樣,阿米亥生於歐洲,他用於寫作的語言與他童年時所說的語言不同,這是一種被米歇爾•漢伯格爾恰如其分地形容為「歷史的異數」的語言。最近,他還嘗試在特德•休斯的幫助下把自己的作品譯為英文,這是他向安東尼•魯道夫宣稱的「英語是一種我真正喜愛的語言,比別的語言(希伯來語除外)都更吸引我。」的一種戲劇化體現。然而,在某種程度上把阿米亥看作是一位歐洲詩人並沒有錯,儘管他彷彿正試圖以他的第二門非母語贏得名聲。實際上,他早期作品的精神,與他的德國背景和他精通的猶太文化有着同等的共通之處。雖然他絕不像保羅•策蘭那樣難懂,並且在「英語」詩歌中他變得越來越淺顯了,但他的精簡的隱喻性的句子仍與策蘭差別不大,阿米亥在《耶路撒冷和我自己的歌》中最出色的一首詩裡紀念了策蘭在塞納河的死亡。與策蘭相似,儘管不那麽極端,阿米亥懷疑文字敗壞了沉默,這無疑是他專注於短篇抒情詩的原因。然而,與策蘭不同,阿米亥更像是那些追隨布萊希特的德國詩人,他沒有讓懷疑主義干擾他的清晰度和他「低眉」交流的能力。最終,在他十分精巧的文字背後,是他的簡明,使他在人們心中存留得最為長久。

  「在我做的事當中」,阿米亥在一首早期的詩作(《在我的噩夢中》)中寫道,「分離是不可避免的。」他衆多的愛情詩幾乎都證明了這一點,它們中最出色的,與《在我的噩夢中》非常相像,以無可避免的生死別離作為主題。阿米亥主要是一位輓歌詩人,他確信「不屬於身體的不會留下記憶。」(《再會》)他如此強烈地意識到「血肉之軀所要承受的衝擊」,以致於他懷疑:  

  甚至牛頓也是在

  痛苦與痛苦的

  間歇中,發現

  他發現的一切。    

  然而也正是在這些間隙中阿米亥有了自己的發現,這些發現不完全是痛苦的,正如這首談及牛頓的詩所闡明的那樣:

   寫於夜裡:

   使我們絕望的絕望

   變成希望。

   (《心是腐敗的主管》)

   如果阿米亥不能保有這份希望──顯然他不能──那是因為,寫下的文字像《塔木德經》裡的文字一樣,受到如此徹底的理解上的分歧的損害,以致於它變得固有地矛盾和不穩定。現實,正如《倘若以苦澀的嘴唇》所暗指的那樣,不會因為我們喜歡在它上面進行各種建築而改變;作為人類,就是要在「即將來臨的夜晚」裡發現陌生人和甜美詞語的存在,並且永遠受到改變的支配:

  書上說我們應該恐懼,

  書上還說我們應當改變。

  像詞語,

  在過去在未來

  很多人或獨個兒。

  在那首非常出色的《至於世界》中,也同樣出現了對變與不變的矛盾的敏感度,在此詩中,當阿米亥面對來自於真實世界的無可辯駁的證據時,他只能說(「像蘇格拉底的一位門徒」):「你的確是對的」。但他真正相信的是甚至不那麽寬慰人的自知的無知,無論他在多大程度上意識到──正如聖經典故裡表明的──這可能使他失衡,並因此感到欠缺:

  對牆上的字迹,

  我總是無知……

  只知風聲的

  呼嘯

  當某種命運經過我

  去別的地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