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戰爭」\馮進
前幾天和幾位朋友一起吃飯，不知怎麼就說起中國南北方文化的不同來。一位上海朋友率先發言，說他曾經聽說蘇州人瞧不起南京人，覺得那裡的「北方人」生活不夠精緻。南京素有六朝古都的美譽：長江鍾山，龍蟠虎踞；斜陽草樹，銅駝巷陌；江山如畫，文彩風流。它不但與蘇州同在一省，而且還是江蘇的省會，竟然也被看成粗陋的「北方」，讓人不知是否該感嘆某些南方人的地域偏見何等頑固。當然，這位朋友是「姑妄言之」，我們也是「姑妄聽之」，不一定就能因此得出所有蘇州人都排外、歧視北方人的結論。然而，中國南北的文化傳統、生活習慣的不同，確實有目共睹。兩種地域文化的反差甚至在歷史上的衝突也是有據可查的。到了美國之後，我才知道這裡的南北文化也迥然相異。
美國的南北方分界線叫做梅森—狄克森線（Mason-Dixon Line）。它是為了調停英國在美國的各個殖民地之間的領土權益之爭，由梅森（Charles Mason）和狄克森（Jeremiah Dixon）兩人在一七六三至一七六七年間勘察之後劃定的。這條界線如今蜿蜒於美國的四個州之間：賓夕法尼亞（Pennsylvania）、馬里蘭 （Maryland）、德拉威爾（Delaware）和西弗吉尼亞（West Virginia），也包括弗吉尼亞（Virginia）州的一部分，歷來是美國南北文化的分野。
以此劃分，我其實一直住在美國的北方，朋友中卻有在南方工作的美國北方人。聽他們說起「一個北方人在南方的生活」，覺得很有意思。比方說，南方人普遍比北方人待人更加親熱，對陌生人的稱謂不是一本正經的「先生」、「女士」，往往會有「蜜糖」（honey、sugar）一類的暱稱，讓我的朋友們覺得不太自在。南方人的生活節奏比北方慢，好像也更喜歡社交，時不時要搞點茶敘、酒會、燒烤之類。如果過分重視個人空間和時間，恐怕會被當地人視為自大傲慢、目中無人。所以有位朋友悲嘆說，為了當個「好同事」，自己都沒有時間做研究了。
不過也不要被美國南方人表面上的友好所迷惑。雖然美國北方人認為南方工業不發達，經濟不景氣，對南方人的偏見是「一群沒受過教育的鄉巴佬」，更有種種貶稱如「稻草籽」（hayseed）或「山居比利」（hillybilly）之類。但南方人卻自認為保持了歐洲的優雅文化和一個逝去時代的美好人情，而覺得北方人粗魯、野蠻，沒有文化。有些固執的美國南方人至今還把解放黑奴的南北戰爭（the Civil War）稱為「北方侵略戰爭」（The War of Northern Aggression）。可見，南北差異不光是中國有，美國也有。因為我在美國南方只有過蜻蜓點水似的短期訪問，所以也無法判斷美國南北方人互相之間的看法有多少事實根據，又有多少是出於歷史原因或地域偏見。反正我交朋友，是「地不分南北，人無論東西」的。倒是有個在華盛頓上學、工作的朋友曾經抱怨，說美國首都的「潑婦刁民」皆具南北方人的缺點：北方人的臭脾氣加上南方人的慢節奏，真是不可救藥云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