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羽羊
電影《破·地獄》已公映逾一個月,港澳票房突破1.3億,超越去年同由黃子華主演的《毒舌大狀》,躍升香港華語片票房首位。該片自放映以來一直話題不斷,不少討論集中於戲中儀式的真確性、戲中人行為操守的專業性,媒體也陸續拜訪現實中的喃嘸師傅、執骨師、禮儀師,甚至還有人引經據典探究「地獄」到底是怎麼樣。導演陳茂賢日前承諾會有加長版本,被刪掉戲分的岑珈其、谷德昭將會重新登場,也有看頭。
近日筆者「二刷」,那是一個工作天的下午場,戲院仍然坐滿七、八成觀眾,相信夜場、假日場更收旺場,《破·地獄》效應仍然熾熱。據悉內地版本跟香港版本稍有不同,不知有多少內地觀眾為求嘗得原汁原味,特地來港看戲?
議題複雜巧妙對碰
《破·地獄》以香港殯儀業為主題,題材獨特,涉及喪葬文化、道教喪禮科儀法事「破地獄」等等,本來已有神秘、獵奇色彩,特寫本地喪禮風貌,更把「破地獄」這項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重新呈現人前,對本地觀眾也有吸引力。雖然類似主題的本地影視作品不多,但在舞台上卻有黃詠詩的獨腳戲《破地獄與白菊花》、曾景輝以破地獄為靈感發展成舞蹈作品《時空觀》等等,創作人常藉作品探索禁忌與生死議題。記得曾景輝曾在訪問中說過,「破地獄」根本就是一場精彩表演,《破·地獄》也呈現喃嘸師傅誦經唸咒、把油噴向火堆、以長劍擊碎瓦片、抱牌位跨獄盤等儀式動作,都叫觀眾看得目不轉睛。
全片通過多個對照以至對立面,構成戲劇衝突與張力,譬如紅事與白事、婚禮與喪禮、人間與地獄、專業與外行、道袍與西裝、救護業與殯儀業、文與武(喪禮經紀與喃嘸師傅)、男與女、老與幼、生與死,統統都是複雜命題,難得在《破·地獄》逾兩小時的篇幅裏編排布局有序,巧妙對碰,編劇應記一功。
黃子華飾演的魏道生,受疫情影響生意一落千丈,從婚禮策劃師轉型做喪禮經紀人,跟資深喃嘸師傅文哥(許冠文飾)組成一文一武組合,從零開始由頭學起,從一開始處處碰釘撞板被文哥揶揄數落,到後來甚至學曉為先人淨身穿衣化妝甚至防腐,漸漸贏得文哥尊重,同枱食飯飲茶宵夜合唱《客途秋恨》,終於認同他是「拍檔」。道生體現了隨機應變、肯學肯捱、執生拚搏、靈活應變等香港精神,甚至在特殊情況下走走「精面」,也很港人。
破舊立新引人反思
全片重點當然落在電影金句:「不只死人要超度,生人也需要破地獄,生人都有好多地獄。」苦難困境當前,《破·地獄》其實是從死到生、以死說生 ── 堅持把兒子遺體製成「木乃伊」的甄小姐(韋羅莎飾)、欲見摯友最後一面但被其家人拒諸門外的蘇蘇(梁雍婷飾),以至文哥一對子女志斌(朱栢康飾)、文玥(衛詩雅飾),都得到道生的「特別」安排,圓了心願,解開心結,得到釋懷。
那些「特別」安排,都涉及爭議,就像蘇蘇在熙雯丈夫黎先生(白只飾)厲聲阻止下仍得到放行、非死者家屬卻分得骨灰;文玥有違破地獄習俗,以女兒之身穿上道袍,與哥哥一起為父親破地獄……姑勿論做法是否專業是否道德是否正確,道生的做法,是規矩不外乎人情。到底是因循規範必然令眾生受苦,還是必須突破框限才能得到超脫?電影名字早說了,重點就是一個「破」字 ── 破例、破舊、突破,哪些原則無論如何都要恪守,哪些灰色地帶可以鬆綁,這些都是電影要我們反思的東西。再談下去,便是形式主義與否的大論辯。
人物刻畫立體鮮明
全片鋪排過渡流暢縝密,層層扣連,人物刻畫立體鮮明,是好好講故事的電影教材。衛詩雅的表現叫人眼前一亮,演活了強作硬朗堅強,但其實早因家庭、愛情、工作令內心百般受傷的女子,她那嬌柔外貌很有說服力。朱栢康的演繹到了後段更加突出,跟妹妹醫院對峙一幕叫人印象深刻。許冠文已成功從昔日笑匠,昇華至八面玲瓏的老戲骨,於戲中飾演不懂變通也不懂與人溝通的老師傅,演繹到位甚有戲味。
黃子華現在無論主演電影還是舞台劇都是賣座保證,大家對他的表現可能有更高要求,他在《破·地獄》以一貫個人化腔口和節奏演繹,演那些喜鬧劇棟篤笑當然最合適不過,但跟其他演員放在一起對話互動,略嫌有點格格不入;最後舌戰一眾喃嘸師傅,叫人想到其前作的大狀影子,但後者是據理力爭,前者道理人情兩不通分明趕客,效果迥異,也未必說服到觀眾。
無論如何,《破·地獄》憑票房佳績已肯定被寫進本地電影歷史裏。願觀者也得到某種釋懷和能量,哪怕地獄人間、輪迴塵世,也能一再突破,下一站再馳騁。
(來源:大公報B1:副刊 2024/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