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兆佳
11月5日，美國舉行總統和國會的選舉。共和黨的特朗普捲土重來，再度成為美國總統。共和黨同時控制了參議院和眾議院。由於今天的共和黨已經成為了被特朗普操控的政治工具，而大批效忠於特朗普的政客又進入了美國政府和議會，而美國的最高法院目前又由右派勢力主導，因此特朗普可謂大權在握，不會再受到「深層政府」（deep state）、立法機關和司法機關的制衡，連帶美國的「三權分立」體制也就名存實亡。這種政治生態在美國歷史上不曾出現過，意味着特朗普可以在不受制約下貫徹他的政治理念和主張，並對國際格局造成前所未有的衝擊。
特朗普再度成為美國總統，標誌着美國政治局面的徹底重塑，也會導致國際政經格局的重塑。在這次選舉中，特朗普不但取得了超過半數的選舉人票（electoral college vote），也取得了過半數的民眾投票（popular vote），意味着他所宣示的政治立場成為了當前美國的政治主流。
特朗普的政治立場，在不少美國學者眼中，是一種反映美國白人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的「新右翼」政治思想。這種政治思想反對長期以來主導美國的「自由主義」（liberalism），特別是種族平等、性別平等、性取向自由和「大政府」主義，而在國際層面則反對全球化、多邊主義、自由貿易和「自由國際主義」（liberal internationalism），認同維護美國主權和自主、盡量減少對其他國家的承擔和責任、美國利益優先和主要依靠自身力量來維持美國的全球霸權和「老大」的地位。
這種「新右翼」思想古已有之，並孕育於美國南部，但一直以來沒有成為美國的主流思想。2016年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標誌着這套思想經過多年來已經相當強大，但仍然不能說已經成為主流思想。這次特朗普和其支持者在總統和國會選舉中取得佳績，顯示「新右翼」思想首次在美國歷史上成為主流思想，也反映了美國政治正式進入新時代，對「美式民主」有着深遠的打擊，也嚴重摧毀了「美式民主」在國際上的吸引力，乃至美國的軟實力。
「自由國際秩序」進一步崩塌
特朗普重掌美國政權，也會重塑國際政經格局，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美國會重新回到「孤立主義」（isolationism）的軌道。事實上，「孤立主義」是在美國歷史上大部分時間的主流思想，只是在二次大戰後才被「自由國際主義」所取代。特朗普的「孤立主義」不表示美國不再過問國際事務，而是依照美國自身利益來選擇如何參與國際事務，具體包括減少對其他國家在安全上的承擔、避免參與國外的戰爭、減少與其他國家簽訂盟約或協議、不容許國際組織削弱或剝奪美國的「主權」和自主、反對多邊主義和不容許其他國家「不公平」對待美國。過去特朗普對聯合國、北約、世界貿易組織、世界衞生組織等國際機構採取輕蔑和排斥態度，他今後對那些機構的立場相信不會轉好，這便意味着那個由美國一手創建的「自由國際秩序」會走向進一步崩塌。
第二，「新右翼」「孤立主義」仍然要求維護美國全球霸主地位，並認為中國最具備力量取代美國的全球霸主地位。事實上，美國將中國界定為「戰略競爭對手」始於特朗普，所以特朗普主張盡全力遏制和打壓中國的崛起，特別在貿易和科技方面。美國希望減少在其他地方的安全承擔，集中資源特別是軍事資源來圍堵中國。在其第二屆任期內，估計大批忠於特朗普和敵視中國的鷹派政客會進入特朗普的管治團隊，所以可以想像美國對中國的打壓會進一步升級。特朗普更會大力「強迫」美國的盟友和夥伴與美國聯手對付中國。雖然美國不會為了台灣而與中國開戰，但美國極有可能利用台灣作為遏制中國的「棋子」和用以跟中國討價還價的籌碼。
第三，特朗普會謀求盡快結束俄烏衝突，並以烏克蘭放棄奪回其失去的土地為手段達到「停戰」的目標。特朗普更希望藉此改善與俄羅斯的關係和削弱俄中合作，從而試圖達到「拉攏」俄羅斯聯手遏制中國的目的。當然，特朗普此舉會令其歐洲和亞洲盟友心寒並失去對美國的「安全保證」的信心，但為了對付中國也在所不惜。
第四，在巴以衝突上，特朗普偏袒以色列眾所周知。不過，當以色列因為在加沙地區進行種族滅絕和製造人道災難而在國際上陷入孤立之際，特朗普是否會冒開罪阿拉伯世界和伊斯蘭世界之險而義無反顧支持以色列，包括支持以色列與伊朗開戰，仍是未知之數，因此不排除特朗普會採取行動讓以色列能夠「體面地」結束與鄰國的衝突，防止美國陷入中東戰爭。畢竟，特朗普之前曾經有過為了從阿富汗退出而不惜讓塔利班重新取得政權之舉。
第五，在經濟領域，特朗普是堅定的反全球化政客。他上任後必然會對其他與美國有貿易順差的國家開徵或增加關稅，而主要對象肯定是中國。美國不會再參加新的自由貿易協議、會循對美國有利的方向修改已簽訂的自由貿易協議、不會遵守世界貿易組織的規則、阻撓世界貿易組織正常運作、大搞保護主義和單邊主義、不再堅持自由貿易、實施進出口管制、取消一些國家的「最惠國待遇」、在國內推動購買美國貨和大力補貼國內企業等。雖然這些舉措既損人又損己，但卻能夠贏取其白人工人支持者的好感，在政治上符合「新右翼」的利益。換句話說，特朗普會一手摧毀美國構建的「國際自由貿易」體系。
中國建設者角色愈益重要
如果美國在二次大戰後建立的國家政治和經貿秩序被特朗普和「新右翼」勢力嚴重破壞，美國以及所有國家都必然會蒙受損失。但這卻會加快全球各國聯合起來重新建構一個新的國際秩序的決定、努力和工作，中國在這方面可以擔當重要的角色，畢竟「一帶一路」倡議和金磚國家合作機制已經做出了良好的示範作用。在美國越來越走「孤立主義」的道路下，不排除越來越多西方國家也會為了自身利益和安全尋求與中國改善關係，從而讓中國獲得一個難得的提升國際地位和影響力乃至獲得更多朋友和夥伴的良機。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榮休講座教授、全國港澳研究會顧問）
（來源：大公報A11：評論 2024/11/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