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文匯全媒體報道,書法或壁畫、青銅或石雕,走進博物館,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映入眼簾,讓人感歎歷史與文化的魅力。燈光下靜默的文物,曾深藏在地下數百乃至上千年,直到重見陽光的那一刻,它們才迎來第二次新生。文物們的生命得以重塑,往往離不開一些在背後默默耕耘的人——文物修復師就是其中之一。
康文署「館長訪問系列」9月30日於香港文化博物館舉行,文物修復辦事處一級助理館長(文物修復——木器及製品)甘婉君帶我們走進一位文物修復師的世界,探索博物館的藏品是如何一步步進入公眾視野。
無法隱藏的熱情 甘婉君:好彩畢業後就加入到修復團隊
在見到甘婉君那一刻,如果不是身穿的白袍,很難將她同修復師的身份聯繫在一起。她染着時下流行的巴黎畫染,一見面,便一臉燦爛的笑容,和大家打招呼:「沒想到又是我吧!」自畢業之後,甘婉君便加入文物修復辦事處,如今已經有14個年頭。修復工作需要時刻保持嚴謹與專注的態度,而一件文物的修復有時會需要數月乃至數年,不過在甘婉君的眼中,卻不見絲毫疲憊,而是一直閃着光,彷彿有說不完的故事。
「每個文物都由不同的材質組成,作為文物修復師,我們就像醫院不同科室的醫生,有的負責紙本修復、有的負責金屬修復……如果一件文物由多種不同的材質組成,這時就需要不同科室的醫生一同協作來修復。」甘婉君本科和碩士都畢業自香港中文大學材料科學系,目前專注於陶瓷及木製文物等修復,「文物的修復離不開材料的鑒定,幸運的是畢業後我就加入到文物修復團隊。」甘婉君走到一台科技設備前,說道:「這類機器我在大學就已經操作過很多次了,好開心我可以一直和『老夥伴』共事!」
文物重生:反覆試錯 讓「獅子先生」重新站起來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修復是萬金油花園(即香港虎豹別墅)的剪瓷獅子雕像,」甘婉君分享道,「我們去接它時,它的四肢和尾巴都已經完全斷裂。」
修復一件文物,首先要能夠「看到」文物。眼前的雕像已經難以辨別全貌,甘婉君團隊查閱各類舊照片及文獻資料,希望能夠拼湊出獅子原本的面容,對比中,團隊發現原來獅子身上的瓷片被塗上了油漆。對此,團隊通過技術設備洗去表面漆料,「就像超聲波洗牙一樣,我們一塊塊清洗獅子身上的污漬。」甘婉君指着修復前後的對比圖,笑稱:「你們看,獅子先生的肚腩修復前是綠色,清洗後呈現出最初的橙色,看起來是不是更帥氣了!」
就像歷史一般,文物的修復也是時間的結果。「剪瓷雕」興起於閩南地區,人們將平日碎掉的碗碟碎片裁切成塊狀,組合成為山水或動物等雕塑。每一塊瓷片都有其不同的弧度、色彩和形狀,這是「剪瓷雕」的獨特之處,也正因如此修復工作者迎來更大的挑戰。「我們需要將斷掉的每一片瓷片都收集起來,通過分析瓷片的釉彩,來燒製與釉色相近的陶瓷碗,然後剪出瓷片,修補剪瓷雕表面缺失的部分。」
這並非一件易事。瓷面顏色有深有淺,燒製中不僅需要修復師一次次調色,過程中釉色還會受到燒製溫度的影響。因此,這就需要修復師們一次次去試錯,「就像焗蛋糕,當你焗多兩分鐘,顏色就會深一點;焗少兩分鐘,可能就沒有顏色。所以,我們常常要用幾個月的時間才能調配出準確的顏色。」燒製出適宜的瓷片後,團隊再用特殊的燒焊技術,將斷裂的部分接合,「獅子先生」終於重新站了起來。
香港虎豹別墅建於上世紀30年代,距今已經有80多年歷史。正如這座建築一般,由於長期暴露室外且缺乏正確保養,太多文物在歷史中變得殘缺不堪;而像甘婉君一樣的修復師,看似修繕了文物,其實也是讓文物重新獲得了尊嚴,讓歷史得以重現。
全世界一起合力 才能延續文物生命
修復師的工作遠不止修復文物,他們同樣承擔着文化交流與推廣的職責。「你們看我穿着白袍,會覺得我只是把爛掉的東西修復完整吧?但這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甘婉君坦言,作為修復師,也會參與文化宣傳和推廣工作,帶領市民親自感受文物修復的魅力。「在香港乃至全球的文物修復界,都很注重公眾參與。這是因為,文物修復僅停留在修復階段是遠遠不夠的,只有全世界一同合力,才能夠延續文物生命,讓一代代人感受文物的溫度。」
甘婉君現場拿出一塊布料作演示,笑稱:「這是我花3000元買來的喔!」這就是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號稱「軟黃金」的「香雲紗」——一面黑色、一面啡色,表面有十分細小的提花鏤空,摸起來還有「沙沙」響。「香雲紗」製作工藝繁瑣,在古代更是富人專享的布料。通過顯微鏡,甘婉君解釋布料顏色的成因,「啡色的一面覆蓋着一層叫作單寧的物質,它存在於廣東獨有的植物『薯莨』中。經過連續28日反覆浸染與暴曬,布料便呈現出獨特的色澤和質地;而黑色的一面則來源一種獨特的泥沙,在廣東順德一條河中,水中的鐵離子非常高,將河中泥沙塗抹在紗上後,便同單寧酸發生反應,呈現黑色的效果。」
說着,甘婉君便走到演示台上拿出一張啡色的布料,在同事的幫助下,將其一半浸在含有鐵離子的溶液中。不一會兒,布料的顏色便發生了變化。運用此原理,文物修復辦事處曾舉辦DIY工作坊,帶領市民一同製作圖案各異的創意布料,受到大家歡迎。
除了同市民的分享,修復師還會前往世界各地交流學習。「大家修復的方法大同小異,但不同地區在修復文物時遇到的問題會有細微的差別。」甘婉君分享她在挪威進修時的經歷,提到當地有一類蟲子叫做「鑽木蟲」,這類蟲子在香港也有,不過兩地蟲子體型不同,所留下的蛀痕也有差別。因此,修復師就需要採用不同的修復材料進行文物修復。「正是去到這些不同的地方,我們才能了解彼此的差異,如此我們便可以互相學習,在遇到問題時有更多的解決方案。」
(大公文匯全媒體記者孫夢璐報道;視頻攝製:榮、Kel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