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匯報 記者 姜嘉軒)「給媽媽聽話」是孩子頑皮時最常聽到的警告之一,但在應屆文憑試考生王皓文的成長路上,這番說話卻有着截然不同的意思。成長於基層家庭的皓文是聾人的子女,本身聽力正常,從小就肩負給聽障媽媽「聽話」和翻譯的重任,是媽媽與外界溝通的重要橋樑。即使成長環境有別他人,皓文卻不自怨自艾,反而覺得這是加深母子關係、促使自己更早熟和獨立的人生經歷。剛過去的大學聯招放榜,皓文更是實現了媽媽對自己的最大期望,順利考上大學,新學年他將升讀香港中文大學地理課程,未來希望成為老師,幫助面對成長挑戰的年輕人。
「我媽媽並非不能說話,或者完全聽不到。她雙耳中至深度聽障,有佩戴助聽器,但有戴不代表就聽得清楚,尤其疫情時口罩阻擋了聲量和口型,媽媽就更難聽懂別人的話。」皓文表示,自己從小開始就給媽媽充當翻譯,「小時候看到媽媽要用電話進行預約,我已經識得拎起電話代勞,做得太多,都忘記了實際是從幾歲開始了。」
小時曾感自卑 「為何她聽不到」
幫媽媽打電話預約醫生、家長日協助媽媽與老師溝通等,都是皓文成長路上的「家常便飯」,「但以前試過打去診所,對方一聽見是男人聲就懷疑我,覺得我呃人。至於一般父母在家長日都會跟老師有好多嘢傾,我就要幫忙翻譯,每次見家長前都要提醒老師講大聲點及慢點,以便媽媽聽清楚一點。」
除了要幫助外界了解媽媽的意思之外,協助她接收外界訊息,也是皓文這名「翻譯員」的重要工作,哪怕是商場做折扣優惠之類的小事,皓文都要通過智能手機以文字作詳細解釋,才能幫助媽媽了解狀況。
「小時候都有過自卑感,心裏曾經問過『為什麽她聽不到?』『為何講極都講不明白?』之類的問題,但漸漸成長就覺得自己在家中有一份使命,希望早些獨立幫輕媽媽。」皓文憶述,小一開始已學會炒蛋、炒飯之類的簡單料理,閒時會主動幫忙拖地吸塵,加上自己習慣跟媽媽「行孖咇」充當生活翻譯,母子之間的關係一直很好,有時甚至「不出聲都知大家在想什麽」,充滿默契。
壓力變動力 讀書更勤力
作為聾人的子女,皓文坦言會有跟別人不一樣的家庭,但他不認為這是負面事情,反而是充實了自己的成長經歷,「媽媽聽不到,會令我覺得『讀唔成書就真係搞唔掂』,而這是很大的動力。」
皓文特別記得,在放榜當天收到成績單的一刻,知道考獲26分,立刻拍照並傳給媽媽分享,「最初她看不太明白,直至我補了一句『入到大學』,她就相當開心。」
雖說皓文考獲了穩入大學的成績,但在選科期間也感到迷惘,「主要是覺得自己無樣擅長,不知道應該讀些什麼。」皓文媽媽看見兒子苦惱,於是主動聯絡聾福會輔導中心協助,安排社工提供升學指導,最終皓文決定升讀中大地理與資源管理系,未來則希望成為一名老師或社工。
「我覺得自己會更明白幸福家庭不是必然,也更懂得關心不同人的需要,理解社會不同弱勢群體的困難。」皓文認為,老師或社工可以直接回饋社會、幫助他人的工作,期望自己的成長經歷,有助鼓勵更多年輕人積極面對人生。
特稿|易現語言發展遲緩 失聰者子女盼增支援
為皓文母子提供支援服務的香港聾人福利促進會輔導中心主任簡綺鑾及註冊社工伍天羽表示,所幸皓文父親是健聽人士,對兒子學習說話方面仍有一定支持。不過,對於父母雙方都是聾人的其他家庭而言,教導子女說話普遍會遇上較大困難,子女從小在缺乏語境的家庭中成長,容易出現語言發展遲緩的問題。然而「聾人的子女」並未納入特殊學習需要類別,以致他們在言語治療方面並未獲得足夠支援。個別聾人的子女甚至會因長期照顧聽障父母而受到過多壓力,情況值得社會更多關注。
「皓文的情況比較幸運,因為爸爸是健聽,小時候起碼可以向他學習講話。」伍天羽表示,中心有不少個案是父母均屬聽障,難以教導小朋友講話,孩子在3歲至6歲期間容易會出現語言發展遲緩的問題。「如果出世是聽障的孩子,他們可以獲資助接受言語治療,但聾人的子女是因環境缺失而出現語言問題,目前社會仍未意識到這方面的需要。」
長期受壓 有人曾想與父母脫離關係
簡綺鑾進一步指出,曾與聽障父母進行家訪,「見到家裏開了電視,但沒有開聲,他們的孩子就一直看着無聲的電視節目。可見聽障父母(管教上)難免會有遺漏,較難掌握孩子的發聲或表達是否正確,因此幫忙他們調節管教技巧、安排學習指導等,都是比較切身的需求。」
伍天羽特別提到,個別聾人的子女未必能接納自己的身份和家庭,曾有案例是子女由於長期獨立承擔過多責任,一度想與父母脫離關係,「如果能像皓文,成長路上有親朋戚友的介入,聽障者又願意主動尋求社工幫忙,積極學習不同知識和技能,讓整個家庭能跟社區、學校、醫院等不同單位聯繫,家庭氣氛往往可以變得更加正面和積極。」
(來源:香港文匯報A16:港聞 2024/0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