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報記者 蔣煌基、曾萍)直搗魔窟,連根拔起。隨着中國執法部門與緬甸政府相關部門開展聯合執法,搗破緬甸果敢自治區電信網絡詐騙犯罪集團「明氏家族」,抓獲多名犯罪頭目,果敢的「電詐清零行動」有序推進。在喧囂的果敢老街,白色的遣送大巴醒目地寫着舉報電話。知情人透露,「現在果敢全境的詐騙園區已解散,所有詐騙園區裏被困的中國人都能回國。」曾幾何時,對於電詐從業者而言,「回家」二字意味着高昂的「贖身費」──要想贖身就要騙人,若不騙人,就得付清贖金,瀕臨傾家蕩產。在電信詐騙的罪惡世界裏,血與淚匯聚的長河不見盡頭,被困在電騙人肉市場囚籠的「我」,因業績欠佳被轉手賣掉了十多次,無錢贖身,就是永不超生。
「東南亞近期最熱鬧的就是緬北了,緬北果敢老街四大家族,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的賭場和詐騙園區,每個園區都有豬仔被關押,被迫上班做詐騙業績。」身在緬北某詐騙公司的阿東,當初是被自己的親表哥騙來的。與他不同,表哥當年懷揣着賺大錢的夢想前往緬北,然而卻因「業績不達標」成了公司裏的「困難戶」,隔三差五被體罰:三天小罰一次跑步或俯卧撐,十天大罰一次「電療」(被電棍擊打),「一天只有24小時,在這裏每天上班就要工作16小時。」
久而久之,表哥受不了折磨想「辭職」回家,卻被組織索取200萬元(人民幣,下同)的賠償金加贖金。組織說,如果沒錢賠付,就「幫忙叫人來公司上班,按人數收取人頭費」,從身邊人下手,阿東因此成為了表哥「贖身回家」的「指標」之一。
豬仔有價交投活躍
健哥(化名)是一位小有名氣的反詐博主,「因為去柬埔寨、菲律賓等地做過救助,對整個行業有比較深的了解。」健哥說,自己所做的「救助」其實就是花錢贖身。像上文阿東表哥一樣被索取「贖身賠付費」的個案,在詐騙園區佔到了大多數。「賠付費」的種類繁多,除了偷渡費(詐騙公司支付給蛇頭的人頭費、交通費等)和日常生活費(包括住宿、吃飯等消費),還有娛樂費(在園區進行黃賭毒活動)甚至地板磨損費、海景空氣費等名目。「費用多少不好說,差異很大,少則也要有10萬元到20萬元。」
「想在那(園區)生存,用什麼方式都是自己的事。」曾被困詐騙園區三年多的朱阿福說,園區內願意行騙的人鑽研騙術,人脈廣泛的購買「豬仔」發展下線,想辦法生存是園區「叢林法則」。阿福聲稱自己在園區3年多來一直消極怠工,無法完成任務成了常態,「從未有(詐騙)業績」。面對高昂的贖身費和賠款,他則是依靠不斷被轉賣體現出自身的價值,幾乎每到一個新「公司」3個月左右,就會被轉手賣掉,輾轉十多處。
「(園區內部)就是人買人、人賣人。」阿福舉例,某園區有人詐騙技術好,其他園區出價30萬,就能直接把人「買」過去。「整個詐騙團夥直接買賣的也有,業績不好當然也會被賣。」當阿福在今年6月依靠多方力量成功「贖身」時,所在園區內20歲「業務員」的「身價」是18萬元。
跟阿福相比,「豬仔」阿濤(化名)的「賣身路」則鮮血淋漓。阿濤此前在柬埔寨開餐飲店,後由於疫情等待回鄉時,同鄉文楠(化名)訛稱結伴遊玩把他騙到詐騙園區。到達第一家詐騙組織後沒多久,阿濤偷偷用手機與外界聯絡,被發現遭毒打。見阿濤傷勢不輕,組織急忙以30000美元的價格把他轉賣到第二家公司「脫手」。「現在我已經回國一年了,有時候還是會夢到當時的場景,夢到自己被賣回去。」阿濤說。
血本無歸 差點跳江自盡
每一筆「贖身費」的背後,可能是一個想方設法湊錢「贖人」的家庭,可能是一個以「賣身」來抵債的「豬仔」,更有可能是一個遭遇電詐血本無歸的受害者。福建女孩思思(化名)早年經歷過一段不如意的婚姻,離異後在一家產後康復醫院負責接打客服電話。2021年11月,思思通過客服電話與一名「客戶」建立了密切的聯繫,「客戶」經常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發布投資理財賺取高額收入的帖文。為了多賺些錢幫助生意失敗的家庭渡過難關,思思義無反顧跳入了「客戶」的投資騙局。
「一開始回報應該是很高的,因為那時思思的母親常常會欣喜地自語說『沒想到』。」思思表姐娜娜回憶,接觸「客戶」後的兩周時間內,思思先後向表弟、表姐等人借款幾十萬,通過詐騙軟件匯出。「大家事後才得知她投了那麼多錢進去,她則是直到詐騙金融APP登入不了時,都還沒意識到自己遭遇的是電信詐騙。」娜娜說,當思思發現自己四處借來的錢全被騙走、分毫不剩後,她獨自一人在江邊徘徊了整晚,「差點跳了江。」
絕望真相|今天不回家:拜託電騙組織替他找個對象結婚
(大公報記者 曾萍)作為內地較早參與東南亞詐騙園區救助的志願者,反詐博主健哥(化名)表示,「現在我只接受警方等相關政府部門的協助要求。」一方面是因為救助過程存在一系列敏感法律問題,另一方面則是因「參與救助也存在一定風險」。
人找到了 贖金退我行不行
2021年,有一對父母聯繫上健哥,請他去柬埔寨幫忙把他們身陷詐騙公司的兒子安全「弄出來」,健哥為此聯繫了柬埔寨的警方,經過與詐騙公司的協商,由這對父母支付「贖金」,詐騙公司收到款項便把人放了出來。等到他們的兒子順利回國後,這對父母卻反悔了,要求退還贖金。最終,在中間人的勸說下,為了息事寧人,參與救助的幾名人員只得自己湊出一筆錢「還」給了鬧事的父母。「相當於我們一分錢沒要,義務幫忙,最後還倒貼錢。」健哥說,經歷此事之後,他不願再過多參與針對被困園區受害者的救助行動。
健哥無奈地說,自己參與救助時碰到過不少「奇葩」家屬:有的家屬哭求「找人」,人找到了又哭訴說自己沒錢付贖金,希望志願者幫忙解決賠付費用;有的家屬會因為沒找到人,直接破口大罵;還有的人找到了,不肯回來,家屬讓他拜託詐騙組織關照其親屬,最好在詐騙組織「找個對象」……「現在網上關於緬北詐騙的信息很多並不真實,雖然我不再主動參與救助,但是我想我會繼續做好反詐的宣傳,讓更多人知道真相的同時,也擁有反詐意識。」健哥說。
孤注一擲|「一秒都不想等」 園區跳樓逃生
(大公報記者 曾萍)一次,反詐宣傳志願者張佳(化名)收到一封來自金三角詐騙園區的求助私信,求助者阿青(化名)介紹了自己的基本情況、所在園區供張佳核實後,張佳幫助他聯繫了其籍貫所在地的屬地公安。「阿青當時在柬埔寨的詐騙園區,可以通過政府官方渠道幫他逃走。」正當張佳奔走忙碌時,阿青突然失聯了,「通過各種方式嘗試都沒辦法聯繫上他。」張佳和反詐聯盟的成員都很着急,只得繼續努力通過各方打聽阿青的消息。
一個月後,張佳突然收到了阿青發來的消息,他告訴張佳自己正躺在泰國的醫院裏。原來,此前因為急於逃出詐騙園區,在求助張佳之後,阿青伺機從樓上跳下逃跑,墮樓受傷失去了意識,等他醒來時,他已在泰國醫院裏,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掛着尿袋,下半身失去了知覺。
醒來之後,阿青第一時間聯繫上張佳,在張佳和泰國慈善機構的幫助下,他得以在痊癒後安全回國。「阿青第一次求助後,我們已聯繫屬地公安,當然公安要給大使館發函,相關程序需要花費一點時間。但是阿青一秒都不想再等了,最後自己選擇了用極端的方式逃走。」張佳說。
電詐騙徒假賬號從何而來?
省級運營商(內鬼)
•非法侵入運營商短訊網關系統,建立虛擬號碼池
中間人
•提供大量手機空號
下游號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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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詐騙徒
•用空號接收短訊驗證碼
•用「改機軟件」實現一部手機重複註冊微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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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界面新聞)
(來源:大公報A10:內地 2023/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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