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報記者 周舒、湯嘉平、文澔)一直以來,香港的通用語言被認為是兩文三語,學校裏的語言課程亦主要為粵語、英語和普通話。雖然時代在變化,但由於教育和考試制度固化,普通話仍被不少港人認為是三語中最不重要的語言工具。
香港現時大概七成學校皆以粵語為主要教學語言,三至四成是以英語教學為主的純英中,以普通話和英語雙語為主的部分直資及國際學校相對較少。而以普通話教學為主的普教中,在本港更是少數。知名教育學者鄭燕祥認為,中國作為全世界最大的市場,「香港當然要看着最大市場搵食」。應該重視普通話和簡體字教學,應該立法推廣,並把普通話與簡體字納入香港教育考評體系。
鄭燕祥指出,粵語雖然在香港應用範圍廣,但僅限於服務香港本土,對經濟發展的需求越來越少。「就算在華南地區,都是以普通話為主要的經濟助力,而不是粵語。」
近年兩地政策無一不強調大灣區的發展機遇,鄭燕祥直指「大灣區的興起,就代表普通話及簡體字的興起」。大灣區幾千萬人口皆以用普通話、簡體字為主。港人若要立足大灣區,便需要以普通話及簡體字提高競爭力。就算立足香港,使用普通話及簡體字的機會同樣只會有增無減,不少公司也需要派遣年輕人到內地出差或辦公。
知識寶庫盡在簡體字
香港回歸以來,「一國兩制」的「兩制」把普通話和粵語兩種「同根」語言分開。粵語受制於本土語言觀,加上普通話沒有法定地位,久而久之,導致港人缺乏「一個國家」的觀念。因此鄭燕祥認為僅靠粵語「作為全中國的文化承傳,無疑有一定難度」。而普通話在語言溝通、文化承傳、連結社會都有着極大的團結作用。
繁體字源遠流長,體現中國文字獨特之美。現時簡體字的引入,讓一些港人害怕繁體字和粵語一樣被「消滅」,繁體字及簡體字的矛盾,再一次回歸大眾及個人利益之爭。鄭燕祥卻認為兩者並沒有矛盾,不存在「妨礙」另一種語言的運用。
鄭燕祥說,現在除了香港、台灣,其他華文地區都是用簡體中文,繁體中文的認受性逐漸降低,「粵語的升學機遇越來越少」。粵語母語教學固然對於港人來說易於接受及理解,但是粵語始終與書面語不同,不利於學習中文及其他科目。相反,普通話能夠真正達到「我手寫我口」,大大提升學習效能。
中國14億人以簡體字作為傳遞知識的載體,大量知識產出皆以簡體字寫之。「Wechat會將全世界的畫家,用不同名目分類,並定期傳送相關畫作的資訊。」對於常年醉心於藝術的鄭燕祥來說,「簡體字就像一把鑰匙,打開知識寶庫。」他惋惜「簡體字的平台強大無比,只是人們都不知道。」
簡體字的「知識寶庫」不止體現在網絡,就連在紙本也有其優勢。就翻譯書而言,繁體字翻譯出版的來源大多來自台灣,但台灣人口少,人才亦然,因此跟不上翻譯出版的速度。中國人口龐大,人才自然更多,因此翻譯出版的速度飛快,而且翻譯本「又平又靚」。鄭燕祥坦言,如果「不能夠閱讀或熟悉簡體字,就不能享受如此豐富的知識來源,就『蝕底』了。」
普通話及簡體字的熱潮勢不可擋,有學者認為港人應裝備自己,把握良機學習。惟特區政府沒有確立普通話的法定語言地位,僅得語言政策所提倡的「兩文三語」。簡體字的概念則更加模糊,「兩文」又是否包括簡體字在內呢?
立法推廣是重要步驟
國家教育部今年發表的《粵港澳大灣區語言生活狀況報告》,提出香港法律應明確普通話與簡體字的地位,並融入考評體系。談及香港與大灣區的融合,鄭燕祥坦言:「如果不確立語言地位,內地及香港語言不一,難免造成兩地之間的矛盾及間隙。」因此立法是推廣普通話與簡體字的重要步驟。
鄭燕祥更建議把普通話與簡體字納入香港教育考評體系。「體制化形式有助確保學生的質素,普通的語言班當然也有幫助,但若是關乎未來的事業開拓或就業資格,就應該要得到水平的認證,肯定學生具備一定的普通話及簡體字能力。」
政缺策陷|派位制度標籤化 中文等同「弱勢」?
學生及社會大眾普遍將英語定型為香港最重要的語言,往往忽略了粵語及普通話,並把它們的地位列於英語之下。英語的重要性固然不能否認,但是粵語及普通話也應該擁有同樣的地位。
鄭燕祥重提之前在講座做過關於「為子女選擇純英中還是粵語中?」的調查,結果大多數人選擇純英中。他坦言,台下的教育工作者並非不愛國或輕視中文,無奈現實就是在升中呈分試裏,只有頭30%表現「最叻」的學生才有機會進入純英中。父母總是望子成龍,為了讓子女成為「最叻」的學生,在社會上較其他人「優勝」,因此Band 1的純英中是他們的不二之選。
學校分類不應極端化
相反,升中呈分試表現最差的30%學生就會被歸入Band 3的粵語中。母語教學與「弱勢」二字畫上等號,社會已將粵語中的學生標籤為成績差。鄭燕祥說,「自我矮化」從來都不是源於學生的自我貶抑或中文本身語言地位低下的問題,而是「由小學畢業,進入中學之初就已經將學生分作Band 1、Band 2、Band 3。」派位制度將學生分級並逐漸形成標籤,成為學生以至學校「自我矮化」的元兇。
「內地有這麼多人接受中文、普通話教育的薰陶,為什麼香港又不可以呢?」鄭燕祥說,究其原因離不開香港的教育政策,特地把學生以階級分之。他直言,中文有源遠流長的歷史文化,是一種優美的文字,因此學習中文不應「自我矮化」。但社會長期為以中文學習為主的學校貼上負面標籤,「無形中影響學校的形象、老師教學態度、學生的心理,大大削減他們的自信心。」鄭燕祥提出,「如果將來沒有所謂純英中或者粵語中這種極端的學校分類,學生又能夠同時學到『有質素』的中、英文,這才是出路。」
內雙外收|普英兼備 才能把握雙循環發展
港人對於英語的觀念大多還停留在精英語言的時代,回歸前的英語誠然是「No.1」,可是現在隨着時代轉變,普通話的國際需求急劇上升。鄭燕祥提到內地雙循環發展模式,「香港如何才能進入內循環?一定要全部用普通話,只有極少機會才會用到英語。至於外循環,英語在外循環的確能發揮其作用,但是香港是否有足夠實力在外循環扮演重要角色,尚待思考。」
中國以普通話作為內循環的發展基礎,同時亦需要使用英語發展內外循環的界面。「香港的角色應該要做到內外雙收,即充分掌握內外循環的局勢,發揮中介作用,為香港及國家作出特別貢獻。」
普英雙語更有利於長遠發展,一能擁抱國家,二能放眼世界。「香港有很多中產階級的家庭看到未來普通話的優勢,於是把子女送到普英教學的直資學校。他們認為若不讓子女掌握普通話的能力,就是失策、蝕底。」
「家家煉鋼 費時失事」
「現在每個學生在學校學習語文幾千小時,結果不少學生連最基本的中文及英語也寫不出來。」學校提供的大量課程及課時,在鄭燕祥看來不過是累贅,缺乏效能。「政府指望學校用校本去做,結果家家煉鋼,浪費時間,成品更多不是優質的。其實很多課程不用教那麼多,可以有削減空間,最重要的是教授優質的中文及英文。」
對於香港未來教育語言的可能性,鄭燕祥初步將大中小學分作掌握語言的三個階段,「小學在於學習語言的本身,中學在於能否將語言應用在不同科目,大學在於學生語言的內涵及思想境界。」現時的三種語言──粵語、普通話及英語,都有各自的難度、效果及機遇,該以哪一種教學語言為主呢?鄭燕祥沒有答案。
鄭燕祥不止一次提到政府須訂立長遠的語言政策,制定有關的路線圖。至於該如何制定呢?鄭燕祥還是沒有答案。或許是教育弊病非一朝一夕,自教改以來,已盤根錯節,難以入手。訪問尾聲,鄭燕祥為兩個多小時的傾談畫上句號,「希望我的整理及總結,能夠引起社會人士討論或獲得專家的批評及意見。」
花絮|鑽研《道德經》 耆樂無窮
談及香港的教育制度,尤其是中文教育失敗的時候,鄭燕祥總是在無奈、憤怨兩種情緒中切換。鄭燕祥惋惜「很多人都不明白中華文化可貴之處」,希望「年輕人有時間的話不妨閱讀一些中國文化的經典」。鄭燕祥醉心於中國傳統哲學,當談到《道德經》的時候,鄭燕祥彷彿一掃心中不快,笑說中四時便開始接觸《道德經》,發現「愈讀愈有興趣,結果把整本五千字的《道德經》背下來了。」後來在大學修讀管理學研究的時候,覺得書中所說「高段數」的無為而治,與學習內容互相呼應,覺得非常有趣。
鄭燕祥向記者展示一本他珍藏已久的《道德經》,泛黃的內頁滿布筆跡標記。鄭燕祥少年所習的書籍,對他啟迪至今,他更將之與水彩畫聯繫在一起。最新出版的水彩畫集《天地隨想:道德經畫意》就是把《道德經》的理念結合藝術繪畫創作。現雖白髮蒼蒼,鄭燕祥依然感到閱讀《道德經》的樂趣無窮,認為「讀書無關金錢,它是一種學問,一種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