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嫩白，柔若無骨」，展翅騰空，宛若掠過天邊的雲霞。中國民間傳說，朱䴉是能帶來幸福的「吉祥鳥」。此番美景曾一度難覓，直至1981年5月23日，朱䴉才重新在秦嶺被發現。
40年來，人們為了保護這種美麗的鳥類不遺餘力。最新的統計數據顯示，全球的朱䴉數量已經達到7000餘只。從「滅絕」到「重生」，從秦嶺到世界，「吉祥鳥」再次翱翔天際。
僅存7隻 秦嶺現滄海遺珠
「翩翩兮朱鷺，來泛春塘棲綠樹。」這是唐代詩人張籍詩中描繪的景象。朱鷺就是朱䴉。朱䴉曾廣泛分布於東亞和俄羅斯。進入20世紀，由於環境變化和人類活動干擾，朱䴉棲息地面積不斷縮小，種群數量銳減。野生朱䴉在朝鮮半島、日本等地相繼絕跡。
20世紀70年代末，剛過不惑之年的中科院動物研究所工作人員劉蔭增幾乎走遍了全中國，只為找尋朱䴉的身影。「這一調查就是3年，歷史上中國朱䴉的分布點基本上都走到了，沒找到半點蹤跡。」劉蔭增說，「我們只能認為，朱䴉已經不存在了。」
懷着絕望的心情，劉蔭增完成了論文。但他不甘心就此向世界公布「中國朱䴉已經滅絕」。「對朱䴉的存在我還有一些疑問，希望再做一次深入的調查。」
這一次，劉蔭增來到了位於陝西南部的洋縣。沒想到，最後一次的嘗試帶來了轉機。
走訪中，聽說有人見過這種鳥，劉蔭增非常驚喜。懷着升起的希望，劉蔭增一路追尋來到海拔上千米的姚家溝，看到一雙親鳥在高大鬱蔥的青岡樹上扑打翅膀——鳥巢里還有3隻毛茸茸的雛鳥。
乍一見到這般景象，劉蔭增還不能確定這種鳥是不是朱䴉。「畢竟我只看過國外專家提供的照片，並沒有親眼見過野生朱䴉」。最終經過仔細觀察、辨認，人們才最終從喙部特徵確定這些鳥就是朱䴉。在距姚家溝不遠的金家河，科學家們還找到了一對朱䴉。人們在更大的範圍內進行搜尋，希望能找到更多的朱䴉。但最終就只有這僅存的7隻。
40年後，記者沿着泥濘的山路徒步近兩個小時，才走到秦嶺深處的姚家溝。昔日的村民早已搬遷至山下生活，如今這裏人跡罕至，一片靜默的青岡樹林，正是當年朱䴉的「避難所」。
「這裏幾乎是與世隔絕，當年村民種稻田自給自足。朱䴉非常親人，它們喜歡在稻田中尋找泥鰍、小魚小蝦等食物。就是這樣的環境才能保護最後的這幾隻朱䴉。」陝西漢中朱䴉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人工繁育中心主任段文斌說。
緊急救援 40年來衍孤羽
在姚家溝發現的朱䴉種群被命名為「秦嶺一號」，搶救性保護措施也立即展開。劉蔭增帶領洋縣林業局4名年輕人，利用一間村民廢棄的房間，建起了「秦嶺一號」朱䴉保護站。他們守候觀察，投食餵養，應急救護，一點一滴摸索、積累朱䴉保護的經驗。
儘管保護者們想盡一切辦法降低朱䴉傷亡風險，在最初的幾年中，成果並不明顯。在1989年頒布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中，朱䴉被列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將朱䴉的瀕危等級定為極危，滅絕風險極大。
但在這一時期，專家們積累了大量基礎數據：成鳥在孵化過程中每天翻多少次卵;成鳥每次餵食時會分別餵給幾隻雛鳥各幾口，朱䴉在不同溫度下不同的翻巢次數……這為後續的保護工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90年，洋縣發動群眾，在有朱䴉活動的鄉村，選拔優秀青年農民做巡護員，還招募信息員。朱䴉保護專業力量也在不斷加強。在不斷探索中，專家們也總結出「就地保護野外種群、人工繁育建立人工種群」的有效保護路徑。
20世紀90年代初，保護工作終於迎來突破——朱䴉在姚家溝成功繁育10窩，產卵30枚，出殼20隻，出飛幼鳥19隻。
「除了野外保護，中國還開展朱䴉人工繁育研究，不斷攻克技術難關。1995年，朱䴉人工繁殖成功。隨後，人工種群繁育取得突破。」陝西漢中朱䴉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局長張亞祖說。
中國政府為此專門設置保護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從「秦嶺一號朱䴉群體臨時保護站」，到洋縣朱䴉保護觀察站正式成立;從升格為陝西朱䴉保護觀察站，再到設立省級朱䴉自然保護區，直至2005年升格為陝西漢中朱䴉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朱䴉保護體系日漸完善。
如今，陝西洋縣被譽為「朱䴉之鄉」，這裏儼然已成為鳥兒的樂土。朱䴉常以水田中的青蛙、昆蟲、魚蝦、螃蟹等為食。春夏之交時，經常能看到人們在水田裏耕作時，幾隻朱䴉跟在不遠處，蹦蹦跳跳地找泥鰍吃。
在這如畫般和諧的場景背後，是當地農民的付出——這裏的稻田不再使用農藥、化肥。當地稻穀產量因此減少20%以上。從2008年開始，原國家林業局啟動了「野生動物損害國家賠償機制」，每年劃撥50萬元至100萬元，為朱䴉損害「買單」，賠償到人。這給農戶吃了一顆「定心丸」，也讓他們更積極地保護這種珍稀鳥類。
在洋縣梁家村，離村民周淑娥家幾十米遠的幾棵大樹上，一對朱䴉正在孵蛋。「三四年前，這對朱䴉在這裏的樹上築巢，每年它們都會在這裏產卵、養小鳥，還會在附近找食吃。」周淑娥說。在洋縣，許多村子的大樹上都有朱䴉築巢。
種群複壯 歷史天空重翱翔
「只有讓朱䴉重新回到大自然中生活、繁殖，才能實現保護的目的。」陝西省林業局教授級高級工程師常秀雲說。2007年，研究人員放飛了26隻人工飼養的朱䴉，這是全球首次異地朱䴉野化放飛。
常秀雲說，朱䴉放飛應該遠離野生種群，並確保種群之間在短時間內相互獨立，以防止人工種群與野生種群間傳染疾病，確保人工種群在釋放後自我繁衍，種群密度逐步增加。朱䴉的第一個放飛地點選擇了距洋縣約100公里，生態環境相似的陝西寧陝縣。
人工繁育、救治的朱䴉，在放歸大自然之前，需要對飛翔能力、覓食能力、抵禦天敵的能力和繁殖能力等野外生存能力進行「強化訓練」。
專家為放飛的朱䴉佩戴衛星追蹤器，開展跟蹤監測，及時掌握放歸朱䴉的生存狀況，研究朱䴉野外覓食、繁殖、遷飛等規律，為恢復朱䴉長距離遷徙進行科學探索。對不適應野外生存的朱䴉個體及時救護收容。
從孤羽7隻到千鳥競翔，中國朱䴉保護已經走過40年歷程。40年來，朱䴉棲息地向歷史分布地不斷擴展。「朱䴉棲息地面積，已由不足5平方公里，擴大到1.5萬平方公里。」陝西省林業局局長黨雙忍說，「由最初發現時的陝西洋縣逐步向東亞歷史分布地恢復，呈現出以秦嶺為中心向四周擴散的趨勢。」
自20世紀90年代起，中國多次向日本贈送朱䴉，幫助日本進行朱䴉種群的恢復。2008年，來自陝西洋縣朱䴉繁育中心的朱䴉夫婦「洋洲」和「龍亭」遠赴韓國，並於次年「喜得貴子」。2013年，中國再次向韓國贈送兩隻雄性朱䴉，用於聯合繁殖研究。
目前，朱䴉棲息地集中在中國陝西、河南、浙江。日本、韓國在中國的支持和幫助下也建立了野外種群。最新的統計數據顯示，全球朱䴉數量已擴展到現在的7000餘只。朱䴉受威脅等級從極危降為瀕危。
在朱䴉曾經的「避難所」姚家溝，現在已經看不到朱䴉的身影。「朱䴉和其他鳥類不同，可以說歷史上就是和人類相伴棲息。隨着村民的離開，朱䴉也『拋棄』了這裏。」段文斌笑着說，「他們擁有了更廣闊的天空。」
來源：新華社
